一个月后,柔然的云麾大将军病入膏肓,生死一线,这个消息很快传出了糙原,更是传到了宣朝。
那个回宫以后一直闭门不出的六王爷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次踏出了宫门。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疼,而他惊慌失措地纵马狂奔,马不停蹄地奔向边境。
最终赶到了将军府,初chūn的柔然还是一片冰雪覆盖的场景,好像自从他离开以后,这里就被冰封起来,再也不曾融化过。
他心如死灰地踏入将军府,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院子里,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个云麾大将军好端端地站在树下,背影一如既往的身姿挺拔,只除了那头发辫上的彩色珠子一颗也没有了。
她穿着漆黑的衣服,披散着乌黑的秀发,整个人如同刚从冰雪里捞出来,肤色苍白,容颜似玉。
顾知顿在那里,而她缓缓转过身来,温柔一笑:“你回来了。”
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梦。
因为他从来不敢奢求有朝一日能得到她的原谅,他为了自己的国家当上了细作,可是骗走的不仅是可汗的信任,还有这颗纯真无暇的真心。
可是郁久多对他笑得那样好看,一如既往的真诚温柔,充满感qíng。
他的眼眶都有些cháo湿了,还以为是可汗为了保护她,自始至终瞒着她,所以自己才终于有了今天,得以与她平和相处的一日。
郁久多说,可汗已去,柔然在十年内也不会再和宣朝发生战事,这里已经不需要她。
她说带她走吧,天大地大,随处安家。
顾知的心都在这样的时刻融化了,他做梦一般拉住她的手,却见她温柔地笑着,“走之前,我想再去一次柔然最高的山,从那里俯瞰整个糙原,你陪我去好不好?”
怎么忍心拒绝她呢?他毫不迟疑地点头。
昏huáng的落日下,糙原宁静安详,像是沉睡在一个绮丽的梦里。
橘huáng色的光辉遍洒一地,一切犹如幻境。
高山之巅,凛冽的寒风刮着面颊,像是刀子一般锋利。
郁久多问他:“当初义无反顾地离开我,离开柔然,你后悔过吗?”
顾知说:“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她轻笑,“后悔什么?欺骗了我,还是背叛了我?”
那一刻,顾知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倏地转过头去看着她,“你说什么?”
郁久多却一边摇头一边笑,“不要装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顾知的梦终于破碎,可笑地盼着她还被蒙在鼓里,但事实上她早已知晓一切。
郁久多说:“我以为我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结果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的骗子,他给了我最大的希望,同时赠与我最大的失望。他让我以为人生里有更好的事qíng等着我,而到头来也身体力行地告诉我,所有你以为的美好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会永恒,就好像没有人值得你用全部的真心去对待。”
她拔出腰间的长剑,不顾一切地朝他刺去,而他不躲不闪,任由那柄长剑穿心而过。
鲜血一滴一滴躺在雪地之上,郁久多终于停了下来,长剑还停留在他的体内,而他的神qíng却是前所未有的安详,甚至带着一点……如释重负。
他说:“我身上流淌的血液是我无法否认的,肩负的使命也是无法推脱的,但我从未想过要欺骗任何人的感qíng,尤其是你。”
他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一个人,哪怕那个人与我站在对立面,如果在一起,势必会害人害己。所以我努力推开你,却最终拗不过自己的心。”
于是郁久多终于察觉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她最终没能刺入他的心脏,而是偏离了目的。
她又哭又笑,语气决绝森然地说:“顾知,我恨你,我希望你这辈子余下的时光都活在痛苦与内疚之中。”
语毕,她义无反顾地跳下悬崖。
而她没有料到的是,身后的人在她跃起的一瞬间,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双双坠崖。
他说:“要死一起死。”
只可惜上天好像很摈弃这种自寻短见的人,郁久多没死,顾知也没死。
悬崖下是一片松软的雪地,沿着崖壁一路滚下来,最终两人也只是昏迷过去,遍体鳞伤,而没有断气。
顾知被宣朝皇帝派来的人救走,而郁久多则是自己醒来,然后又被新可汗派来的人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