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既然回来,一会儿记得去你大伯家打声招呼。”
“嗯。”
杨颂英好像想起来什么,走回客厅,面容严肃,静静坐进沙发里:“你也坐吧,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甘擎怀疑大伯和大伯母是不是已经知道甘信有两个双胞胎儿子的事实,忐忑非常,不管什么理由,她当姐姐的瞒着家长这么久总是说不过去。
“前几天,你大伯告诉我,市里的烈士公墓正在翻新,可能还要迁移一部分到新的公墓去,让我们过去一趟办下手续。”
杨颂英的语调很平静,二十一年,她记忆里的甘有良还是最年轻最优秀的样子,也是这辈子即便众叛亲离也是最值得嫁的好男人,时间可以把伤口养成一道疤,却永远也抚不平。
甘擎埋着头,十指互相攥,勒到发疼,回忆起来,自从甘擎十五岁懂事以来,母女没有面对面再提起一次甘有良,她们曾经最挚爱的人成了两人最禁忌的话题。
“我知道了,那什么时候去?”
杨颂英看着紧张的甘擎,矛盾的心理依然难以克服,却也心痛有余,淡声提议说:“今天就去吧,你不是明天要上班吗?”
“好。”甘擎还是低头,有些反应不及,一直被指责做错的人一旦有得到原谅机会,会是这样的激动难抑,“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甘擎回到自己的卧室,背靠着门板,胸腔像被堵了一口炙热的气,疼中带着痒,心脏也跳的厉害。
她不敢哭出声,即使她早已过了要在母亲面前连悲伤和哭泣都要隐忍下来的年纪,但多年形成的习惯,无论是漫长的时光,还是锁骨fèng里的雨伞项链都无法阻止。
她穿戴好,和同样一身黑色西装的母亲来到墓园,先去原来的旧墓碑前拜祭,以前每到清明和父亲的忌日,她都是和母亲与大伯一家一路,第一次这样母女两个人并肩而来。
办好转jiāo的手续,甘擎跟在杨颂英身后,一言不发慢慢下山,在快到了山脚的停车场时,杨颂英开口:“刚才怎么没和你爸爸说说小墨呢?如果他知道你终于jiāo了男朋友,会很高兴的。”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甘擎迅速抬手将未来得及流下的晶莹擦去,噎着喉咙的震颤:“我和墨……墨兆锡……”
杨颂英深吸口气,停下脚步,回头问:“下个星期你还回来吗?”甘擎茫茫然地看着母亲丝毫没有异样的表qíng,仿佛这么问她是机器自然的事,这个是她的妈妈啊,即使她从来没关心过自己什么时候回家。
甘擎脱口说:“回来。”
杨颂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忧心忡忡地说:“嗯,那你把小墨也带过来吃顿饭吧,上次人家来,我们没怎么招待不说,还净麻烦他,还有你得水痘,小墨肯定也没少跟着挨累,现在不能再失礼,如果将来你过了门,他们家拿这些说事就不好了。”
“妈——”甘擎在后面快步跟着,想笑又想哭,她都不禁嘲笑自己的样子像个疯女人。
“你先听我说——我知道没有娘家的滋味……你爸走的又早……如果你将来结婚,娘家没有撑腰的人替你出头,他会在梦里找我算账的。”
“妈,我和墨兆锡才刚刚开始,说结婚,好像……”
“哪个谈恋爱不是以结婚为目标呢,你现在也不小了,过了拿男女之间的事当儿戏的年纪,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小墨这孩子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他理解你,还那么疼你,这就是现在很多以自己为中心的男人都做不到的,唉,不管怎样,你先把他带回来,我和你伯父伯母再看看。”
甘擎吞吞吐吐:“下个星期恐怕不行,他,他,他也感染水痘了,是我传染给他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甘擎想,可能是杨颂英这辈子对她叮嘱最多最久的一次,而那些话题似乎始终没离开过墨兆锡,从他的家庭出身,到他的兴趣爱好,再到他的xing格脾气、工作态度,杨颂英事无巨细地打听一遍,最后急不可耐地连晚饭都没留甘擎吃,把她撵回A市,让她好好回报人家。
她觉得这趟行程有些莫名其妙,本来她以为最痛苦的可能是要面对大伯审犯人似的严厉质问,或者杨颂英一如既往的冰冷态度,没想到最难应付的竟然是杨颂英各种开门见山与旁敲侧击配合着一起分析墨兆锡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