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头僧过来查看菜肴的火候,每一个都揭开盖子尝了尝,从上头端走三个紫砂罐子,命人赶紧送去静室那些大人物们享用,沈今竹往炉灶里头塞了一把树枝,火头僧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怎么刚来就烫伤了?从那里弄的芦荟汁?”
常年在大厨房做事,是烫伤还是擦伤比兵士的眼光毒辣多了,被火头僧看穿了端倪,沈今竹眼珠儿一转,说道:“我笨手笨脚在灶上烫的,看见蔬菜筐子里有芦荟,就撕了点涂上去。”
“你倒也机灵,知道芦荟有这个用处。”火头僧扔给沈今竹一个盐罐般大小的瓷罐子,说道:“新手在大厨房做事,这事常有,涂上芦荟好的太慢,没有这个管用,得空就往上抹一点,两天就结痂。”
沈今竹谢过了,那火头僧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但他今日实在太忙了,没有jīng力细想一个刚进来的小沙弥,很快抛在脑后。
沈今竹在热火朝天的大厨房思忖着如何接近怀义,差点真被灶火撩了一下,忙完了这阵,天都黑了,火头僧扔给这群小沙弥一人一个大木碗,说厨房的剩菜剩饭随便吃,唯一的要求是吃多少拿多少,不准扔掉làng费。
小沙弥们都去争抢贵人们吃剩的罗汉斋,只有沈今竹停在原地——她实在不愿意碰别人口水沾过的食物。沈今竹盛了一碗白饭,夹了锅里几个素卤味并一碟子酱菜吃了,或许是饿了,觉得饭菜味道居然比瞻园的要好。
夜间小沙弥们宿在一个院落里,居然不是睡大通铺,而是两个人分到一个小房间住着,chuáng上放着两套簇新的僧衣僧鞋。院中有一口井,小沙弥们个个脱得光溜溜围着井提水洗澡,一群小雀在巢间尖叫跳跃,很是聒噪。
沈今竹借口手腕脸上不能碰水,远远避开他们,猫在自己铺上呼呼大睡,醒来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了,jī鸣寺响起子夜钟声,时间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沈今竹的生日,母亲的忌日。
沈今竹悄悄起chuáng,走到井边沐浴更衣,还要小心手脸的伤口不要碰到水,夜风袭来,沈今竹冻得抖抖簌簌,好在圆慧给她剃了光头,不用洗头发,省了不少事。
洁净身体,穿上簇新的僧衣,沈今竹以极其虔诚的姿态对着西南方跪拜,三叩首,这是她母亲坟墓的方向。到今日,她就九岁了,母亲也离开她九年。她设想过好多过生日的场景,就是没想到居然是在逃亡。
沈今竹回到房间,刚躺下,隔壁chuáng位的小沙弥突然开了口,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骗我?火头僧说你是烧伤,你对我说的是擦伤,那荒郊野外的,你从那里弄的火?你弄火做什么?晚上我提着食盒给外头守卫的士兵送饭,这些士兵议论说太子湖起火了,一个小岛烧的gāngān净净,是不是和你有关?”
沈今竹完全忽视了小沙弥所有的问题,恼羞成怒,目光喷着火,跳到小沙弥的chuáng上,掐着他的脖子低声喝道:“你有毛病啊,半夜偷看别人洗澡!”
小沙弥直翻白眼,双手奋力掰开沈今竹掐在脖子上的手,沈今竹手腕本来就有烫伤,被小沙弥按到伤口,立刻松开双手,顿时疼的直落泪,小沙弥见沈今竹抱着手腕哭了,知道自己刚才打到了沈今竹的“七寸”,忙将搁在窗台上火头僧给的瓷罐子搬来,要给沈今竹上药,沈今竹一脚踢开小沙弥,自己抹上药膏,小沙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委委屈屈说道:“你进来时我刚醒,那里知道你刚才洗澡——洗澡有什么好看的。这些问题本来打算睡觉前问的,我洗了澡回来,你已经睡了,不好叫你起chuáng。”
沈今竹凶巴巴瞪着眼说道:“太子湖离骡车远着呢,我是cha着翅膀去小岛放的火又飞回来?我随身就带着火镰,中途从骡车下来,顺便从里头素菜筐里拿了两个小芋头想找个地方烤烤吃了,不小心烫了自己,还把脸给摔了。这下你满意的了吧,还有没有问的?没有问的就闭嘴,以后若再半夜说话吓人,我就——”
想想如今自己是虎落平阳,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以发号施令,再说明日自己就去找怀义求援,再也不回这里,威胁也没有什么鸟用,沈今竹将话咽进去,说道:“总之别半夜在背后说话,吓死人了。”
言罢,沈今竹躺倒自己chuáng上,洗了澡,被凉风chuī的没了睡意,脑子里想着明天如何去大厨房,抢着去抬送到怀义院里的食盒,借着机会找他护送自己回瞻园找姑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