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拜堂的是徐家的重孙辈代新郎行礼,看见个头才到自己腰际、刚开始换牙的“小新郎”,她心中隐隐有些委屈,可是婆婆对她那么热qíng,比母亲还细致入微的照顾,再想想一年前在京城街头上万人空巷,围观“掷果盈车徐八郎”时的qíng景,心中便开始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满是幸福的憧憬。虽是冲喜嫁过来,独守空房,嫁过来不到半月就为太婆婆披麻戴孝,一年内都不能圆房,但是婆婆宽厚热qíng,相公英俊有作为,未来的日子定是很美好,一时的委屈不算什么,能和chūn闺梦里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她是幸运的。
可是后来的事qíng完全不是她期盼的那样,成亲两年了,别说圆房,相公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只见过丈夫两次,一次是在祠堂里看见他给刚去世的太夫人上香,第二次得知他在太夫人坟前长跪不起,她坐着马车也跟去了,不敢开口劝他起来,便展开手里的黑色大氅披在他身上,谁知丈夫如bī开蛇蝎似的侧身闪躲,要她马上离开。
他依旧是梦里英俊勇猛的模样,可是冷冰冰如隆冬的雪人,散发出一股bī人的寒气和杀气,那双眼睛里满是悲伤和怒火,吓得她不敢和丈夫对视。她不敢违抗丈夫的命令,那样子像是要杀人。
陆氏委委屈屈含泪回家,独自对着蜡烛坐到天明,依旧没有盼得丈夫归来,却得知其穿着一身重孝南下回到了槽兵军营继续当差去了。当时她就傻了眼,觉得天塌下来似的,虽说作为孙辈要守孝一年,不能圆房,可刚刚新婚,好歹在家里留上一月,夫妻两个说说话,互相了解啊,连新房都不踏入半步是什么意思?
陆氏守着空房哭泣,婆婆魏国公夫人闻讯赶过来安慰,说太夫人生前最疼的是相公,如今乍然去世,相公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心里难过,怨自己一心忙着军务,天南地北的歼倭,护送漕粮,忽视了家里,他日夜兼程赶回金陵,已经是yīn阳两隔了,悔之晚矣,遭遇如此大的打击,所以谁都不理会,跑去杀倭缴土匪泄愤。
陆氏心想确实如此,相公不仅没有正眼瞧她,连亲娘都没说句话,看来是悲伤太过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留得力气在沙场杀敌,正是大丈夫也。丈夫如此言行,正说明他是个有qíng有义有作为的顶天立地男子汉啊,陆氏愈发觉得自己嫁对了人,暗自鼓励自己打起jīng神来,武将人家的夫妻少有能长相厮守在一起的,相隔两地的夫妻多着呢,便擦gān了泪水,给丈夫fèng衣做鞋,每月必有家书捎过去。
她连写了半年的书信,海澄那边的相公却一直没有回信,正当她觉得不对劲,开始在瞻园胡思乱想时,相公终于回了一封信,问候了家里人身体好不好,他军务繁忙,今年不回金陵了,虽说语气冷淡,但至少有了回音,但是她的心没安下几天,就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起因是偶尔一次在花园偶遇了三婶娘刘氏,慢慢聊到了丈夫小时候的趣事,刘氏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警觉:“你的是个有福的,枫儿将来出息大着呢,谁会想到小时候最调皮的熊孩子能有如此作为呢?那时真真是个混世魔王,天天打架闹事,东园的家学被气走了好几个夫子,还差点一把火烧了家学,谁都不惹他,不过一物降一物,老虎听见狮子吼还要抖三抖呢,他有个克星,只要遇到她呀,老虎立刻变成了猫。”
陆氏心头一颤,故作平静的问道:“她——她是谁呀?怎么没听婆婆和姑嫂们说过?”沈今竹离开瞻园已经有四年多了,当年在凤鸣院伺候过丫鬟婆子们全部被遣散出了园子,魏国公夫人早就暗暗抹掉了她存在过的痕迹。
三夫人刘氏笑道:“她已经有近五年没来瞻园了,且已经从了商,不再是千金大小姐啦,你是深宅贵妇,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当然就没听说过她。她叫做沈今竹,是四房的表小姐,因父母都在京城,祖母身子又不好,所以在瞻园住过三年,由四悌妇亲自教养着,养到十二岁时被父母接到了京城。长到十五岁时,祖母去世,她跟随家人扶灵回金陵,据说是和继母不合,跑去重cao祖辈的旧业,当起了生意人,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和当年她堂姐沈三离差不多,现在不过十八岁,已经是一方巨贾了,真是家学渊源啊,不得不服,人家就是有从商的天赋。”
“原来是她!三山门外隆恩店的沈老板,我娘家用的各种洋货都是从她家买的。只晓得她是沈家四娘,耽美书斋的小姐,却不知她在瞻园住过三年。”陆氏暗道,沈家老祖宗是招赘的,家风开明彪悍,否则也不出来沈三离和沈老板这种奇女子。三婶娘说沈今竹小时候是相公的克星,只有她能制住他,其实是在暗示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吧?难道相公执意要娶她,婆婆瞧不上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媳妇,就先下手为qiáng,借着冲喜的名义将自己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