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哪怕沈采薇理论基础再扎实,说到底她这也是第一回正经谈恋爱,对方还是个qíng炽真心的少年郎。
手掌贴着手掌,她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微微有些发烫,那一点儿的温度顺着掌心一直流到血液里,血液滚烫灼人得顺着血管流到全身上下,使得心口砰砰的跳着。就连她的面上,这时候也仿佛有霞光照下来,灿若晚霞。
李景行并不知道心上人经过了什么样的心理过程,只是甜蜜蜜的握着心上人的手,乌黑的眸子里仿佛还落了星光。只是他一贯稳重,这时候还克制的端着一张沉静的脸,开口说道:“我和父亲已经有好些年每回京里了,家里祖父祖母想得很。所以,今年过年我就要随父亲回京了。”
沈采薇点了点头,见李景行正垂眼看着自己,仿佛期待着自己说些什么。所以,她只得应了一句:“不过是拜个年而已,又不是不回来。”她又想起件要紧事,便跟着加了一句,“我爹那边之前也来了信。大概,等我结业礼结束之后也要回京去了。”
想起渣爹就觉得心烦,沈采薇垂了眼睑,遮住了眼中复杂的神qíng。
李景行知道她的身世,多少也明白她的心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解,只得转开话题道:“认真说起来,京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他想了想便又道,“我小时候和父亲一起住在京里,总觉得闷得很,总是想着出去玩呢。”
他们两个正好走到了假山边上,边上有石桌石椅。沈采薇索xing指了指边上的石桌,拉着李景行坐在石椅上歇一歇。她调皮的眨了眨眼,拖着腮,顾盼神飞。她只是含笑看着人,故意拉长了声音:“你小时候?”
李景行有意逗她高兴,便想着说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来:“我小时候有些顽劣,总是喜欢去我父亲书房捣乱。有一回从书房里头寻了许多画卷出来,一张一张的摊开来看,差点把脚印踩在画上。正好撞上我爹回来,狠狠的揍了我一顿。”
沈采薇也很难想象李景行有这样“人嫌狗厌”的时候,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李景行认真的看着她的笑颜,目光柔和,语声亦是轻轻的:“我爹揍了我之后,才在给我敷药的时候和我说实话:那画上的是我娘。”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如何描述,“其实我那时候也有些看傻了,那么多的画卷,上面全都是一个人,或喜或忧,或悲或欢,一颦一笑,竟是全都记了下来。听家里的下人说:我娘刚过世的时候,我爹不想理我,就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喝酒,醉了就画画,那些画都是那时候画下来的。”
沈采薇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李景行的手,抬起眼去看他——其实李景行和她也挺像的,都是一出生就失母之人。
李景行却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没事的。”他的目光十分温柔,仿佛温水一样,温暖的令被目光触及的肌肤不由得紧绷起来,“那天晚上,我爹一边和我说那是什么时候画的一边告诉我娘是什么样子。然后他当着我的面烧了那些画。他说,我娘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她一定也不希望我们抱着画卷难过。她就活在我们的心上,陪着我们,看着我们。”
李从渊爱许氏,可他爱的是活生生的许氏而不是画卷里的许氏。只有烧去那些画卷,他才能够让自己心里的那个许氏活过来,让他儿子的母亲活过来。他才可以自然而然的和那个心里的她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悄悄话“我早上起来就想起你了”、“为什么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你”......
然后,他才能够叫自己的儿子从生母过世的痛苦中脱身,让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面对未来。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最大的爱心和慈心。
也许,正是许氏的死成就了李从渊,把他从一个持才傲物的才子变成一个知悉人心、明白疾苦的男人。
沈采薇眼睛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好一会儿才垂眸轻声道:“你的母亲要是看到你长成现在这样子,一定要高兴坏了。”
李景行握紧沈采薇伸来的手,轻之又轻的安慰她道:“二娘,天下父母之心皆是一般无二。你的母亲也一定在看着你,陪着你呢。”
沈采薇的眼眶终于有些红了。前世的时候,她生来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活到了最后。到了今世,林氏难产离世,渣爹不见人影。她常想:三叔和三婶待我这样好,与亲父母相比也没有差别了,再不能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可是,说到底她心里头却依旧会委屈——难不成她就是这样没有父母缘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