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_作者:赵十一月(54)

  圣人一听到儿子,果然神色大变,好一会儿才低语道:“是了,二郎心思机敏,什么都要握在手里,却是瞒不过他的。”她怔怔的出了一回儿神,忽而抬了眼,目光犹如刀剑一般在郑宝仪的面上划过,几要见血,“你来寻我说这事,为了什么?”

  郑宝仪垂头看着自己握成拳的手掌,轻声道:“姑姑,此事,不能不早做打算。”她语声艰涩,带着一点难以形容的悲苦,“您一贯行事果断,为何唯独在此事上犹豫不决?”

  这是郑宝仪前世一直都为之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圣人若要杀萧齐光,不知有多少机会。可是,圣人却偏偏不动手,反而叫萧齐光活到了最后,反而成了那最后的胜利者。

  圣人低头看着她,见她面色茫然悲痛,心中一痛,好一会儿才又伸手将她搂到怀里,轻轻叹气道:“傻孩子......”她抚了抚郑宝仪的脊背,依稀有些惆怅,语声却依旧是冷静的,“那不是我的儿子却是你姑父的儿子。他顾着我,一句话也不曾提过,我又何必为了这个坏了夫妻qíng分。”

  她有太子的时候也曾起意要除了那个有孕的宫人,只是那时不知怀的是男是女,又有些心软,没下定决心。后来,官家被那宫人求得起了恻隐之心,将那人赐去了汝阳王府,既是保全了那孩子的xing命也是为太子扫清了障碍。

  为着这个意外出生的孩子,汝阳王府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把人捂在府里不给出门,生怕被她看见了起了杀心。之前太子病重,汝阳王府那边怕她迁怒或是疑心,不用多说就吓得借着裴家子的名头将人悄悄送去松江。

  只是,时间隔得越久,她反倒越发没了最初的杀意——说到底,那孩子也是她点头才有的。若太子在,那孩子这辈子都只能战战兢兢的活在刀尖下。若太子不在......他到底是官家唯一仅剩的血脉。

  郑宝仪小心翼翼的道:“可我爹爹......”郑宝仪说到一半,心中一酸,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才好。

  她心里清楚,若是在话本里面,自己的爹就是个贪财好色、活该去死的狗官。只是,再不好却也是自己的爹,会教她读书写字,会把她抱在膝上轻声细语说话。姑姑在时还好,有个能管着、兜着的人;姑姑不在了,心里没底又没个管着的人,越发是胡天胡地的作,生生是要福气给耗没了。叫人如何不担忧。

  圣人摸摸她的头顶,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爹的xing子,确是有些眼高手低,我和二郎在时还有人压着,若不在了,想来是要出事的。”她抬起头,望向殿外的高墙,语气淡淡的却别有峥嵘而出,一种叫人不得不叹服的魄力和傲然,“放心吧,就算他是你姑父唯二的儿子,倘若不能叫我满意,我亦不会叫他上位的。”

  郑宝仪知道圣人的意思——她是想要让萧齐光娶个郑家的女儿。和前世一般。

  这些年,她静下心来,反倒不似初时那样迁怒怨恨沈采薇和萧齐光。说到底,郑家的事大半是因为郑家自身的缘故,萧齐光和沈采薇不过是无意间在她死前说了那么些话,叫无能为力又满心悲痛的她迁怒了。

  就算萧齐光坐拥天下,被人称作中兴明君;就算沈采薇美貌心慈,世人仰慕尊崇。那,又如何呢?有些时候,她甚至还要可怜那两人......

  郑宝仪静了许久才轻声道:“午娘马上就要考女学了,不如叫她去松江女学吧?”

  圣人闻言低了头,垂眸看她,若有所思的道:“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阿菱呢。”

  郑宝仪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平静的听不到声响,冷在胸膛里面一如死了一般,语气却和初时一样:“阿菱虽是长房且自幼养在母亲膝下,但到底是庶出,比不得午娘尊贵。”

  如今郑家的适龄女儿除她之外只有两个,郑菱和郑午娘。郑菱虽是长房所出却是庶女,郑午娘虽是嫡出却是二房的。前世圣人百般权衡之下却是选了郑菱。而现在郑宝仪只盼着,这一回换个乖巧文静的午娘,早些和萧齐光养出感qíng,能够维持住郑家和萧齐光岌岌可危的关系。

  圣人揉了揉她的面颊,似是叹了口气,眼中神色不定,笑道:“无论是阿菱还是午娘都是我郑家的女儿,便是庶女,又哪里由得人挑三拣四?”

  郑宝仪知道,这是应许了的意思。其实这事也只能由她说,换了旁人,必是要被圣人疑心要咒太子死的。换到了她身上,圣人反倒要怜惜她的不容易,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