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多情_作者:Twentine(106)

  “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安勍薄唇轻启。

  “我都要,吕丘年的证物,还有冬菇的心。”他细长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罗侯,一字一句。

  “如果只能二者选其一的话,那我要后者。”

  ……

  罗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他打开院落的门,走进去,环顾四周,只觉空虚一片。其实这院落同他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变的只是他自己的心。

  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带着千疮百孔的残躯。他父亲死了,母亲离开了,妹妹也不在了,整个家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论做什么,都只有他一个人。他花费了很长时间适应残疾的身体,再次学会如何走路,如何生活。

  可这其中的艰辛,和他流过的血汗,都无人知晓。

  最长的一次,他半月不曾开口,因为没有人同他讲话,他也不会自己跟自己说。

  他曾以为,他会这样活一生。

  直到有一天,冬菇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她在那间木匠铺里扶住了他。罗侯回忆那一刻,心神动dàng,不禁弯下了腰。她扶住了他,她还主动提出帮他送那块桌案。

  他当时只觉得这是个善人,月下分别,他以为与她再见无期。

  哪知后来,他们一再相遇……

  “罗侯,冬菇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你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人也爱上她呢……”

  的确,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罗侯撑着拐杖,几乎láng狈地回到卧房。

  见到躺在chuáng上熟睡的女人,罗侯跪在chuáng边,轻轻地握住冬菇的手。睡梦中的女子,神色并不轻松,眉头一直微微皱着。

  罗侯就一直这样跪着,他只有一条腿承力,膝盖早已磕到发胀,可他仍然没有起来。

  冬菇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像冬日的暖阳。她是罗侯生命中第一个,全心全意待他好的人。她让他第一次对残破的生活有了期待,对未来有了渴求。

  他想过自己可能保不住箱子,想过自己可以保不住罗慈,也想过自己也许会死在这件事上。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冬菇。

  罗侯嘴拙,说不出冬菇于他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有当他即将失去她时,那份撕心裂肺的难过,竟比死还痛苦。

  没有她的那些日子,他连再想一想的勇气都没有了。

  罗侯轻轻低下头,看见自己空dàngdàng的衣摆,还有身后因为跪下而偏开的木脚,畸形地歪在地上。

  他又想到那安勍,貌若天仙,气质如兰。罗侯手掌摊开,心中酸胀难耐。他紧闭双眼,难过地一声低呜,如藏于深xué中的受伤野shòu,孤独凄凉。

  我要拿什么同他争,拿什么同他争……

  独腿再难支撑,罗侯终是倒在地上。

  寒气随着地面渗进他的身体,他下意识抵抗,却提不起内力。残肢处受了凉意,疼得他冒出一身冷汗。他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右腿断肢,牙关紧咬,面色发青。

  廖文介曾经同冬菇说,罗侯当年那一刀,宛如无痛,镇定自若。

  可是,肢体离身,当真能无痛无觉么。

  当然不可能。罗侯当年镇定,是因为心意坚决,意志压制了疼痛。如今残端再次发作,心墙却已经溃塌,那痛便放大了数倍,更胜从前。

  时间仿佛静止,浑身只余疼痛。

  罗侯身子痉挛战栗,双手越是用力,那残骨便越是刺痛。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经渗了一滩汗水。他想站起来,却动也动不了。

  如今正值正月末,杏月初,北地夜晚寒冷异常。罗侯的嘴唇已经gān裂,冻得发青,他黝黑的面容也渐显苍白,意识也逐渐模糊。

  罗侯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一只手,挣扎地触碰chuáng边。他的思绪已经混乱,只能本能xing地叫她的名字。

  “冬菇……”

  冬菇……

  你帮帮我,帮帮我……

  ……

  翌日清晨

  冬菇在一片朦胧中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大亮,她奇怪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

  伸手向旁边一探,罗侯不在。

  也对,这个时辰他也该起身了。

  冬菇揉了揉眼睛,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