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武官走得近了,顾乐飞不由一愣,方才发现来人是齐熠。
齐熠变化很大。
他俊秀的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深色疤痕,皮肤晒得黝黑,身板结实许多,走路的姿势似乎都有些微变化,以至于以顾乐飞眼神之锐,一时间居然也没有认出自己的好友。
齐熠见到顾乐飞的表qíng也十分意外,他怔了半晌,结巴道:“堪、堪舆?你你你……是堪舆吧?”
面对一口就喊出顾乐飞身份的齐熠,赵岩又讶异又不服气:“你怎么一眼就认了出来?”没道理啊,他还故意不给齐熠介绍顾乐飞,就想看齐熠和自己一样惊恐万分的样子呢。
赵岩完全没有想过,齐熠多大,自己多大,齐熠认识顾乐飞比他可早多了。
不过这种时候,顾乐飞并无多少和好友叙旧的心qíng,他急急问道:“我刚刚看到士兵临时上山找三七了,谁受了伤?”
齐熠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顾乐飞一看就全明白了。
耳朵一嗡。
“是她,对不对。”
来晚了,紧赶慢赶,他还是来晚了。
“医官正在抢救,刀穿透身体,还没拔出来,”齐熠耷拉着脑袋,懊悔地捶起自己脑袋来,“小白,你怪我吧。是我没用,我当时就在殿下身边,眼睁睁看着……”
“别说了!”顾乐飞猛地高声呵斥,说不清是对齐熠愤怒还是对他自己感到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汹涌翻滚的qíng绪,低声道:“快带我去看看她。”
*
越走近中军大帐,气氛就越凝滞紧张,时不时有她身边的随军侍女从大帐中端出一盆盆血水来。除此之外,大帐周围和里头都十分安静。
太安静了,安静得渗人,让人心里直发慌。
那把刀从司马妧的背后胸甲fèng隙cha入,一直穿透身体。如果当时她身边的将领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把那个暗杀她的背叛者擒住,那么很可能这把刀还有机会在她的身体里旋转半圈,扩大伤口,绞碎内脏。
那就真的没救了。
如今还算幸运,这刀是近身使的短刀,做工很好,因而刀刃极薄,在她的身体中造成的伤口不大,刺中后血流不多,才能支撑回到军营。只要拔刀jīng准,止血得当,很可能救回一命。
“殿下昏过去前,还嘱咐我们务必要按照她的命令行事。”齐熠抹了一把眼睛,不知道是跑动所出的汗还是泪,他低着头,没脸见顾乐飞的样子,解释道:“所以军营里现在只有三千余人,韦恺领兵五万余人围城去了。他说,这回就算是把命搭在这儿,也要把南诏给灭掉,不然……不然有负殿下……”
顾乐飞没说话,任齐熠在自己旁边絮絮叨叨介绍qíng况,自从他知道受伤的是司马妧,那张脸就一直保持面无表qíng,看不出他是伤心、愤怒、担忧还是自责。
有时候内心翻江倒海,伤痛忧惧如烈火焚心,面上反而不显,好像根本不知道应该表现出什么来才好。
顾乐飞以最快的速度小跑到中军大帐前,却被看门的士兵以陌刀jiāo叉拦住,士兵以警惕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明显不是士兵的家伙,杀气腾腾地问:“什么人!”
“大长公主的丈夫,”顾乐飞平静道,“让我进去。”
守门的四人俱都一愣,其中一人冲口而出:“你胡说!大元帅的驸马,明明是个胖子!”
顾乐飞默然。这人……知道的还不少。
关键时刻还要靠齐熠开口解围:“我可以作证,他是驸马不假,放他进去。”
进入大帐,扑面而来的便是血腥味,并不十分浓烈,可是这没有让顾乐飞紧绷的心松下来。
几乎是在他掀帐而入的一刹那,便看见了那明晃晃的杀人利器,从司马妧的身体中被缓缓抽出。
从那么那么纤细的身体里抽出一把刀子来,顾乐飞真希望那把刀是cha在自己身上。
帐中点了许多很多蜡烛和油灯,好让光线更明亮。长一把山羊胡子的医官神qíng紧绷,他正在拔刀,为避免手抖,他连呼吸都不敢大意。
司马妧的铠甲可脱卸的部分已被小心翼翼卸去,医官把她的背部衣服剪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有两人不停往她的伤口上不要钱似的撒三七粉,整个大帐里如死一般寂静,明明是冬天,那拔刀的中年医官额头上却渗出豆大的一粒粒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