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_作者:卫风(164)

2017-08-21 卫风

  两人穿上蓑衣,提了明瓦的灯笼出门。雨地里一切都静默着,远处人家的灯火倒映在河面上,象是一条条游走的金蛇。雨丝落在身上,又顺着糙丝的纹络流下去。

  “三哥当心,这石阶滑得很。”

  他话还没说完,朱长安就脚下一滑。要不是一把扶住了身边的树,差点儿一跤坐到在地。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等站稳了回过神来。也忍不住笑:“这路还真滑。”

  朱长安劝他:“还是回去吧,咱们在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也就行了。”

  “不用,再往前走走。”

  朱长安看于江镇,还是觉得很新鲜的。这儿的屋宇、院墙,都没有京城那么高而阔,一片片连绵起伏的乌瓦,一道道jīng致秀气的花墙。如果说北方的一切让人觉得开阔雄浑,那此处就让人觉得秀气jīng致。

  这里的河也多,河上行的船比路上跑的车可要多多了。一只小船吱呀吱呀的摇着橹从桥下经过。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得到船舱里头有人在小声说话。

  “三哥的亲事也近了,二婶还这会儿打发你出远门。到时候我只怕不能回京去,就提前跟三哥道个贺吧。”

  夜色昏暗,所以朱慕贤没看到朱长安嘴角的苦笑。

  “多谢四弟还记挂这事儿,不过我的亲事……一时半会儿的倒是不用忙了。”

  朱慕贤有些意外:“怎么?”

  “亲事已经退了。”朱长安语气很平静。又解释说:“当时结亲的时候,陈家看中的是咱们家的门第——说白了,是看中了祖父和大伯父的位置,那会儿算是他们家高攀。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祖父起复无望,伯父也形同赋闲,陈家就找了个由头,推了这门亲事。”

  “可是都已经合过八字写了契书的……”朱慕贤冲口而出这么一句,朱长安一笑,他自己倒是很想得开:“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

  世态炎凉,朱长安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他出生时,祖父已经官居三品,他一落地就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富贵。再长大一些,来往相jiāo的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门第相当,家境相仿。

  可是时过境迁,自家一失势,往日那些亲亲热热的好朋友全都不见了踪影,那些曾经熟悉的府邸豪宅,他也再没可能登堂入室——

  陈家的亲事还是三哥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定下的,那会儿陈家是多么殷勤……

  人qíng冷暖,世态炎凉,为的都是权势富贵。

  “三哥别往心里去,陈家当初趋炎附势,现在又翻脸无qíng,这样的人家,就算亲事结成了,只怕将来也是祸非福。三哥一表人才,将来自然有大好姻缘在前头等着。”

  朱长安忍不住笑了,拍了下朱慕贤的肩膀:“好四弟,真是长大了,倒让你反过来安慰我。没事儿,我早想明白过来了。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备考,咱们家就指望着你了。”

  这话里的意思朱慕贤当然明白。祖父已老,父亲又志大才疏——说白了,他当年那个官儿不过是托赖着祖父荫蔽,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能为。朱家将来能不能起复,只能看朱慕贤他们这一辈。而同辈的兄弟之中,又只有他才有希望。如若他能考取功名,振兴家业,自然将来全家有再扬眉吐气的一日。

  祖父罢官之后,家中大小矛盾不断,人人都没有欢容。几乎所有人都会到了从云端打落尘埃的艰难和窘迫。

  朱慕贤以前不过和他周围的那些伙伴一样,吟风弄月,不知疾苦。可是短短的两年间,他经历了多少人qíng冷暖,自己都数不清了。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祖父、父母,为了这一大家子的兄弟姊妹,他也一定会发奋读书,出人头地。

  “伯母这些日子,其实也不太顺心。原来在和顺坊的那两家铺子,被人挤兑得做不下去生意,只能贱卖脱手。我来之前,伯母还病了一场。”

  “母亲病得重吗?请了哪位郎中?吃的什么药?”

  “没事儿,我动身的时候伯母的病已经痊愈了,你不要挂心。伯母身体一向康健,这不,还张罗着给你相看亲事……”朱长安说了半句,忽然又打住了话头。

  朱慕贤沉默的点头。

  父亲来的信上只提了一句,说母亲最近偶感风寒,小病一场。但是却没有提起家中店铺的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