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沉吟了,最后的解释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对药的反应也不同。就像天花,越小的病人越容易医治康复,年纪越大的病人越是危险……
然后太医yù言又止,倒没有确定说她会传染什么的,却施针用药时候,都手戴套巾遮口,万分小心不肯接触到病人半分了。并且开了方子,却不是给霍侯夫人的,是让府里大量煎熬,合府分发药汤以防病的,然后,他自己就喝了一大碗。
于是霍侯爷领着两个儿子,也喝了汤药远离了病chuáng。然后更传话不让儿媳及孙子们再进这处小院一步了。
又一日过去,霍侯夫人烧彻底退了,人jīng神也好转很多。可面上脓胞却不见好转,并且似乎脓xing更多了,有些已经溃烂,流着粘达达白唧唧的东西,十分恶心。
太医看了,收拾收拾医具直道惭愧:夫人烧退了,等于是毒解了。只是面上的疮胞发作凶猛,下官技拙,无药可施。以下官之计,便只能等它们长熟了,脓排净了,也就自行结痂痊愈了……或者府上另请高明试试吧。
竟是就此撒手不管了。
霍侯爷父子再三问计,太医摇着头不语,半晌才道:……建议隔离,用糙木灰厚厚围洒住处四周,一日三次。
不用说,太医是真担心霍侯夫人有传染可能。
今时今日,霍侯爷也好,霍辰烁也好,断没有为她一人,让合府冒风险的道理。于是霍侯夫人被迅速移出霍府,送往霍家家庙独居。
霍侯爷不胜其烦,对霍侯夫人言道:“在那里好生过活,但惹事端,直接烧了你算完……”
这一次,霍辰烁仍是一脸惶惶,却也没有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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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家庙,和霍家祠堂虽然各走各门,但说穿了其实是前后院,隔断的那堵墙上有小门,需要时可开,是孝子守孝时临时住的,类同于结庐,方便早晚上香颂告。现在霍侯夫人一人住在那里,或者说是养病,或者说是等死。她倒是哀哭不断,可是待呼奈何?
刚搬来时,她面上脓胞正溃烂,而跟着过来的两个婆子怕她厌她,日常总是离她远远的。她们只做两件事儿,送饭送水。从来都是直接端了菜盆饭盆来,将饭菜倒进霍侯夫人门口的碗碟里,人就退了。或者提来水,把水倒进这院里的水缸里就走。
从不在此多停留,更不肯碰这院里的一糙一物,更何况替她处理伤口。
然后两人把院门一锁,其他的吩咐一概听不见,才不理她的死活呢。
无药可用,更无人帮手清理,霍侯夫人担心那些脓水流到别处会引起别处皮肤溃烂,没办法只好自己用糙木灰按在溃烂的伤口上吸脓排脓……
于是脓胞自行脱落的成白疤,用过糙木灰的成黑疤,满脸都是这颜色深浅不一,大小形状各异,表面凹凸不平的各色疤痕,眼皮上嘴唇上鼻尖上,满面开花,甚是可怖。
难看归难看,她如今已经好了。只是可怜她递不出消息回府,府里也没人来看她接她。“传染”两个字忒是吓人,她依然只能活在糙木灰的世界里。
屋里没有镜子,但霍侯夫人每每摸上那张自己都能揪住ròu芽的脸,也知道定然是极其难看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气愤不甘。自己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却没有给对手重挫,岂不是无功而返吃亏太过?
她等着人来看她,知道她好了。她等着太医来确认她没有传染病,她不会传染,她不危险。
然后,她就可以回府里去!
以前她就是太软弱太不决绝了,一边想让人家不好过,一边又想保住自己好过,才会于事无成。如今不了,如今的她比以前斗志更昂扬,满满都是拼个你死我活的勇气和决心。
每一天,她都在百无聊赖中等待,等待一个可以拼死一搏的机会。
所以当霍辰烨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霍侯夫人竟就那么呆了一呆。左盼右盼,儿不来女不来,来了这么个追债讨命的。做为这么久以来时时放在脑海,演练你死我活戏码的靶子,饶是她惯会作态,此时也不由脱口而出满含着戒备和咄咄bī人的话来:“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霍辰烨站在门口,把帘子高高撩起来,他脸上神色清冷,没有说话。
大约是怕糙木灰飘进来,霍侯夫人住的屋子窗户紧闭,门上的帘子厚重,里面闷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来。就这样屋里子也到处脏兮兮黑乎乎,象乡间农家毫不讲究的锅灶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