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朝皇后_作者:端木摇(115)

  瘟疫开始蔓延,屠城中侥幸存留下来的百姓再次面临着极大的恐慌。二哥、三哥的女儿皆在瘟疫中夭折,仅余大哥的小儿子端木远。而三哥,早于初四夜里得知三嫂的死讯之后,神智失常,痴傻疯癫,谁也不认识。

  盛夏的扬州城,天连衰糙,烟霭纷纷,断人心肠;灯火已huáng昏,孤鸦万点,高城望断,最是伤qíng处。

  凌璇、凌萱自是住在端木府,凌萱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叶思涵,寸步不离;陆府已经灰飞烟灭,陆舒意与西宁怀宇理当住下。

  而“烟花慢”酒楼残损不大,绛雪与花媚儿回到酒楼、重新修葺,唐抒阳也跟随她们回到酒楼。他没有跟我解释,我也没有问,只当作是他的习惯了——他向来与绛雪寸步不离的。

  初八这日,他离开之时,我坐在风亭的石凳上,聆听着风铃声声,清脆的撩拨着我的心底,那根丝弦扯得紧紧的。

  弦月高悬,清辉弄影,冰冷地望我。“烟雨流云”之外,惨绿愁红,枯枝败叶零乱地洒落空阶。假若爹爹见之,定是有所欣慰的吧,毕竟,扬州城唯一保存下来的园林,只有端木府瘦兮湖了。

  我孑然一身站在修竹下,夜风破暖,孤瘦修竹风摇生动,似是故人来,无限凄凉;风过处,惊起竹叶簌簌而落,怆然心惊。

  爹爹,三哥疯癫、失常,如今只剩阿漫和远儿……爹爹放心,阿漫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昏红的灯笼远远传来暗渺的灯火,突然,一抹拉得长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漫移在我跟前的地上,我心口一震,僵直了身子,后背冷汗直下……一只粗粝的大手迅捷地蒙住我的口鼻,搂住我的身子,不一会儿,气息滞涩,黑暗袭来,我再无知觉……

  悠然转醒,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chuáng榻上,烛火幽暗,照亮了一方布置粗犷的营帐。前方的案几上坐着一个黑衣人,背对着我,自斟自饮。

  心头一紧,营帐?莫非是隆庆王?

  烟花慢 蝶恋花(5)

  一声脆响,他搁下酒杯,站起身,展露出高挺的身量、宽阔的肩背;怦然心跳,我赶紧闭上眼睛,只听见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复又平静,我张开一丝fèng儿,昏暗的火光下,他脱下黑衣,换上一身纯白寝衣。

  披上寝衣的瞬间,我看见,他的肩背,他的削腰,他的双腿,他的古铜肤色,他的健昂肌体,无处不是男人的极致诱惑,无处不是女人的深度迷恋。而他的后背上,从左肩到右侧腰,斜斜地横亘着一道长长的伤痕,晕红的火光之下,泛出幽然而可怖的光。

  心口猛烈地跳动,我的脸颊腾的火烧,定是红抹凝腮了。在他转身走来之际,我轻轻闭上眼睛,放松全身,均匀气息。

  隆庆王蹲在chuáng沿,浓烈的酒气与温热的气息轻烟一般袅袅地扑面而来,薰得我气息急促。此时此刻,天地归于澄澈、静寂,时光停滞……他抓我来此,究竟为何?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终于,轻叹一声,伸手抚上我的脸庞,指腹滑过下颌、腮边、眼睫、娥眉、前额,顺着鼻梁滑到唇瓣,缓缓的,柔柔的……我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惊慌与cháo涌,还有……那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恨他,我相信我会杀了他!然而,我亦相信他对我的深qíng,即便我并不知晓他究竟喜欢我什么。所谓qíng到深处,天地无色,神魂颠倒,一切不由自己。

  “这一生,我从未想过你会原谅我,”隆庆王轻冷一笑,竟是如此苦涩,“我只希望,你能理解、能明白我是多么想要你!我是我们兴族战无不胜的战神,很多女人拜倒在我的脚下,是的,我有过很多女人,可是,在我眼里,他们就像娇艳的花儿,冷风一chuī,便萎谢、零落,一无是处。你不一样,跟她们完全不一样……我只想要你,即便战神死去,即便是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我也毫不在乎……”

  他絮絮诉说,语声含qíng、黯然销魂,嗓音苍哑,仿佛柔肠已断、心魂已灭;我暗暗心惊,孰料他竟是如此用qíng至深,不由得心下怅然。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揉搓:“你要恨,便一直恨下去吧!今夜,就让我们成为真正的夫妻。”

  起身的轻响,脚步的声响……我骤然坐起身子,断然喝道:“不可chuī灭烛火!”

  隆庆王讶然地转身,幽暗光芒闪烁的脸上略有尴尬:“你醒了?”他走过来,坐在chuáng沿上,粗犷而豪迈的脸容晕然有光,“你……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