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首一瞪,冷硬道:“枫儿,还不快过来!”
凌枫从未见过我此等严肃神色,惊愣了一下子,方才颓丧着走过来。我敛容一笑:“待会儿我跟姑奶奶禀报,找个晴朗的日子,邀请两位妹妹到舍下游玩。”
凌萱无神的眼睛泛出晶亮的光采,激动道:“好啊,姐姐莫要忘记了哦!”
凌璇仍是淡淡的神采,端声道:“听闻扬州端木府瘦兮湖乃江南首屈一指的园林胜景,平生定要好好观赏,端木姐姐有心了,凌璇先行谢过!”
抿唇一笑,旋而转身步入内殿。凌枫坐在chuáng榻边缘,呆呆地出神,了无意趣。皇太后已然躺靠在chuáng榻上,闭目养神,不意间缓缓出声:“过来吧,搬个凳子坐这儿。”
内殿更显yīn暗,惟有西窗蜿蜒进来一道道金红的余晖,为这个岑寂、yīn森多年的行宫注入一道世间的暖气与人qíng味儿。
“我大凌王朝已经穷途末路,只剩我们老少几个了。”皇太后微微阖目,平静的脸上流dàng着深切的悲痛,“然而,太子健在,延续国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马大人已经召集江南各地官员,共同商讨延续国祚的事宜。”
她的语色倏然坚决,恍惚仍是洛都龙城那个手段qiáng硬、脾xing固执的六旬贵妇;只不过,前额上缕缕的深纹,映现着她所遭受的天阙惊变、生死荣rǔ、坎坷波折;肤色依旧白皙,雍容华贵仍在,却是凄霜冰雪侵袭过后的沧桑蜕变。
延续不延续,与我无关,我再也不想理会旁的事qíng。然而在敬佩、亲近的姑奶奶面前,我只能平静道:“这是应该的。”
“政儿虽是痴傻,毕竟是先皇册立的太子,大小官员自然不会反对。”皇太后面色冷峻,随而长长轻叹,“怕的是,即便是扬州称帝,延续大凌国祚,也只是他们的傀儡。哀家一个老婆子,能有几两重?他们能尊称哀家一句‘太后’,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我惴惴道:“那该如何?”
皇太后幽缓道:“所幸,上官将军不日赶到,届时,十万jīng兵驻守在扬州城外,哀家也就无须担忧了。”
上官豫手握二十万重兵,镇守东南沿海一带与西南边陲,二十年来,保得大凌南部边界民生安定、黎民富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上官氏三代忠良,为大凌鞠躬尽瘁,国人莫不以此为楷模,yù出人头地、一翻作为者,大多投入上官豫军下。
我点头道:“以上官豫赤胆忠心,定会扶持太子临政,不会让jian诈小人得了便宜去。还有太后从旁协助,大小官员理应协心共力,不定也能如宋高宗创下南宋基业。”
“虽说如此,太子和哀家需要更多人的扶持。”皇太后迷蒙的眼中急速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亮,“端木氏乃我朝名门望族,哀家到了扬州,原本想着你爹会多方扶持老婆子,如今……咳,阿漫,你爹已经不济事了,你三个哥哥遵循你爹的家规、不入仕途,这下可好,哀家一个老婆子,能顶个什么用处?”
不期然的,皇太后泪水滚落:“阿漫,你能帮帮哀家吗?”
烟花慢 乌夜啼(7)
望着她凄苦、无助的神qíng,思及姑奶奶已是年过六旬,却还要遭受国破家亡的惨变……恻隐之心陡然升腾,我静声道:“姑奶奶有何吩咐,阿漫竭尽所能。”
皇太后灼然望我,坚决而语:“我要你成为太子未来的皇后。”
我心神一震,怔怔地盯着眼前神色静肃的苍苍老妪,恍惚她仍然是那个铁碗凌酷、威严慑人的皇太后。万万想不到,姑奶奶竟然提出如此要求,毅然推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摧毁我的一生。
凌枫亦呆呆地看着他敬爱的皇奶奶,粉白的小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
心中冰凉一片,凄然狂笑,我的脸上却是湖水一般的平静无波:“太后过誉,阿漫只不过是一介愚笨的弱质女流,能帮太后的,实在极少,还望太后高抬贵手!”
一句一个太后,句句悲切,字字铿锵!
“哀家晓得你不会同意,你也无须句句讽刺,老婆子早已不是以往的太后。”皇太后柔然望我,恳切道,“哀家明白,要你嫁与政儿,是断送了你的一生与美好姻缘。政儿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日继承国统,也只是一个傀儡,任人摆布。而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江南大好河山尽在你的掌握之中;无上尊荣、至高权势,你尽可一生荣宠风光;江南黎民百姓,都匍匐在你的脚下……这些,难道,你不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