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节气居里的下人们统统被集中到了正房前的院子里。屋檐之下,一大张雪làng纸贴在墙壁之上,上头浓黑的墨写着一个个人名,分成了清楚的六纵列。如鸳指着那张纸,大声向院中众人道:“……如今都听清了?你们个人只管个人的事,旁人的事qíng既不必管也不必做。且都仔细看着,你们的差事,只有管你们的这人才能使唤。比方说小雪管着针线房,那么针线房的丫头只管听她一人的,若有别人再去使唤你们,比方说如菱去说你们绣的东西不好,你们大可不必听。都把这纸看好了,自己要做什么须得记清楚,要听谁的话更要记清楚,”斜瞥一眼旁边的宫嬷嬷,沉声道,“如今世子妃有孕,须得静养,这院子里断不许再乱的,你们每人都只须对管自己的人负责即可,若有谁太热心了去替别人当差应事,或是弄不清自己该听谁的话,那对不住了,凭你是多有脸的,一样都要挨罚。若没出什么事也就罢了,罚你几个月月例权当长长记xing,若是出了什么事甚或碍着世子妃养胎,立刻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去!可听清楚了?”
下头齐声答应。宫嬷嬷脸色很是难看,勉qiáng笑道:“如鸳姑娘,这似乎不大妥当罢?比方如鸳姑娘看见针线房的人做错了事,难道也不管?”
如鸳瞥她一眼,笑道:“自然要管,只是由我告诉小雪,让小雪自去惩处安排。如此一来,下头的人才知道究竟谁能管她们,谁不能管她们。免得有人放着自己的差事不做,尽自去挑别人的毛病。”
宫嬷嬷gān笑道:“虽说有理,但若世子妃要个什么,难道也使唤不动她们不成?”
如鹂忍不住一撇嘴笑道:“嬷嬷怎的糊涂了,世子妃要什么,自然是吩咐我们,没听说过还要亲自去跟下头人说话的。”转脸向院中众人道,“方才如鸳姐姐都讲了,世子妃要静养,从今日起各人说话喉咙都要收紧,走路脚步都要放轻,若是扰了世子妃,一样也是罚月例打板子。”
下头有个早就关照好的小丫鬟故意道:“如鹂姐姐,要怎样才算喉咙收紧,脚步放轻呢?”
如鹂笑吟吟转向宫嬷嬷:“嬷嬷是在宫里伺候过贵人的,我听说宫里的贵人们都爱静,所以宫女也罢,嬷嬷们也罢,走路说话都是有功夫的,还请嬷嬷给小丫头们做个示范,也让她们开开眼界,好生学着点。”
绮年靠在湘妃榻上,听着外头如鹂的声音,抿嘴笑了。如鹃把洗净的葡萄装了一小碟送过来,小声笑道:“如鹂这小丫头,如今真长大了好些,能替世子妃做事了。”
绮年捡了一颗葡萄吃,笑道:“是长进了好些,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如鹃见屋里没人,压低声音道:“那天瞧她绣了个香囊,像是重阳节戴的,那样式像是给男人戴的……”
绮年不由得笑了。上回如鹂剪碎了那个荷包,后头如鸳偷偷告诉绮年,立夏知道了后悔得要死,直说自己说的话不是那等意思,还从外头寻了个胭脂盒子来给如鹂赔礼,自然这香囊也就是做给他的了。
“说是叫小丫头,其实也大了……”
如鹃笑道:“可不是么,这一晃眼也都十五六了。”叹道,“跟着世子妃是奴婢们的福气。如莺她——”
绮年笑着打断她:“你都早放了籍了,怎么还自称奴婢呢。”如莺的事她是不想再问了,自己选的路自己走,谁也不能总指望着别人帮忙。
如鹃也就不说话了,拿过扇子轻轻替绮年打着,看看外头的日光:“也热不了多少时间了,世子妃再熬一熬,到了七月中就好了。”
绮年叹了口气:“这里再热些也没什么,也不知道世子在那边怎么样了……”一念至此,指尖上的葡萄也不想再往嘴里递了,赵燕恒在那边,别说葡萄,恐怕gān净的水都喝不了几口。皇长子究竟怎样了?只听说皇帝派去的人开始赈灾,可是皇长子却一直没有半分消息。
如鹃不敢说话,想要安慰绮年几句,又觉得无从安慰起。赵燕恒或者是没有什么,但皇长子若出了事,赵燕恒一样前途堪虞。
外头如鹂充分赞美了宫嬷嬷走路的轻悄,跟小雪两人一唱一和,叫小丫鬟们都学着些,而后才叫众人散去,院子里立刻宁静了下来。如鹃往外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宫嬷嬷的脸色好看得很呢,想必过一会儿就要去跟王妃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