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动作起落间令骆小远微微一怔,茫然的眼神追随着他,似是不解他想要做什么。
“你执意要走,是吗?”他站得离她不远不近,白皙纤细的脖子微微弯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俯视着她,语轻音冷。
隔着灰蒙蒙的雾气,她只能看见这个少年的剪影。然后,她静静仰望着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刚才还在自己怀中哭得难以自抑的孩子,徒然间已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个少年。负手而立的身姿、微微俯视的双眸、清冷的语调,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是啊,她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白狐一族留下来的唯一血脉,纵然曾经需要她的庇护,那也不过是一时英雄气短,最终,他还是要成长为一个狐族领袖的。只是,这个模样在她看来却更像一只,为了守护自己地盘而浑身竖毛的小狗。
她暗叹一声,回望着他,点了点头。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华心安静地站着,还带着稚嫩的眉眼修长疏朗,眸中墨彩流光,宛如一块上好的美玉。不可否认,他已是一个英气bī人的少年,令人不可忽视。沉寂中,他突然开口,“即便他会害死你,你也一定要走?”
一直未开口的段朗月顿时指尖一颤,唇色骤白。华心笑了。
少年一副了然的神qíng,笑意中透出一丝希望。他俯下身,在距离她的脸仅有半指距离时停下,然后深深地注视着长久以来他所依赖的女孩,“他还没有告诉你,是么?”他的双眸复杂至极,不知是该为了事实而悲哀难过,还是应该为找到一个留下她的理由而欣喜。他缓缓地捧起她的脸,告诉她,“骆小远,你会死。”知道了吗?他一直在骗你,所以离开吧。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混着泥土的血污自骆小远眼角缓缓滑落,然后凝结,掩盖住她眸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她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安静地半坐在那,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回望着他,似乎并不打算回应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华心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渐渐凝结成一块冰。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下一秒,他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却又带着丝丝哭音地低吼出来,“你难道忘了白师父的爹是怎么死的吗?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现在只是瞎而已,那么以后呢?他身上的气息会慢慢磨损你的寿元,让你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你会死,不,不止死,你还会魂飞魄散不得善终!”他一声声地吼出来,似乎这样还不够,他松开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拥在怀中,摇头哭喊,“不要和他在一起了,不要……”
这个少年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就算是装大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全蜕变的呀。骆小远心里苦笑了下,像从前一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抚摸小狗似的顺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拍着,直到怀里的少年哭音减弱才轻轻开口,言语间坚定无比,“我一定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我。”说完这句话,她甚至能感觉到眼前的少年正气得发抖,然而她还是继续说下去,“你也不可以。”少年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下。
“你乖乖等着我,我会带好吃好玩的给你。不过……”她顿了顿,“如果等不到,就不要等了。”
“骆小远!”他抬起满是鼻涕眼泪的小脸,尽数蹭在她的胸前,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试试看!”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她笑了起来,随后擦去脸上的血污,兴许是碰到伤口了,疼得她龇牙裂嘴。然后满不在乎地拍拍衣服站起来,踱着不知随便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视力有限,只好伸出手,朝着某个一直不出声的家伙嚷道,“段朗月,我们走吧。”
此时天色透亮,漫天的烟霞已完全退去,露出碧蓝如洗的天空。段朗月站在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眯起细长的双眼,看着那朝自己伸出的手默不作声。
“段朗月?”手继续空dàngdàng地悬在半空。
清风拂过他额前的发,遮盖住那双蓝得仿佛天空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其中的qíng绪。他似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般,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到可怕,“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手蓦地僵在原地。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死,还要和我走么?”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如雪,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似是在笑,似乎冷酷地笑着,“你是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