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还想多玩一会儿,哪肯就这样去睡,拉住初雪的袖子不撒手,初雪把青儿叫进来,抱起儿子道:“你都这么大了,上学堂读书知礼是正经事,哪能成天想着玩呢?不然等你大了,怎么能帮你爹撑起这个家呢,快去睡吧。”
文景扳住初雪的脖子又撒一下娇,这才下地跟着青儿走了,初雪回头见万克己在那替自己收拾着那些衣衫首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背上不说话。
万克己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头一次应酬,担心了。”初雪在背后使劲点头,huáng家并不是没去过,但那时是伺候庄老太太去赴宴的,和现在不一样,虽然已经有勇气面对那些,也经历过扶正宴席上的被刁难,可那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和去赴宴不一样。
万克己回身,低头看着初雪:“这种应酬,我不能和你说懒待去就不去,可是我也不愿你和素梅一样。”素梅,初雪已经知道这是前头太太的名字,虽然万克己很少提起她,可是聪慧的初雪从下人们的只字片语和万克己偶尔提起的沉痛里拼凑出素梅当日还活着时的辛苦。
初雪抬头,看着丈夫的眼,轻声道:“我知道,其实比起公公婆婆来,甚至比起姐姐来,我所面对的已经好了很多,而且,”初雪把头埋进丈夫怀里:“一想到你会看着我,那些担心和害怕就不见了。”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可初雪这话还是让万克己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当年自己未免有些太年轻了。
huáng府二门口下了轿,初雪刚站稳,杨氏已从后边过来,和初雪并肩而立,huáng府管家娘子已在那里请她们二位稍待一会儿,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门口又来了四五乘轿子,出来的个个都是香风拂面、富丽打扮的太太们。
瞧见杨氏妯娌,都上前来各自打招呼,里面也有几个熟人,钱太太和林四太太都在里面,钱太太望见初雪和林四太太,那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但总算还是各自行礼,见林四太太在和一位姓朱的太太说话,钱太太不由瞧一眼朱太太,下巴微微往上一抬,有人倒说了出来:“说起来,林四太太该和万大太太更亲热才是。”
话犹未了,主人家已经出来迎客,huáng大太太带了自己两位妯娌,穿得也是花团锦簇、首饰明亮,见门口站了这么些人,huáng大太太急忙走了两步,开口就是:“竟劳诸位等候,方才寿堂那里少了两盆jú花,我让他们快些去寻,传话的人竟没有说清楚外面来了这许多贵客,着实荒唐。”
众人一一行礼,口说也没等多久,huáng大太太请她们各自往里面去,各人跟来的丫鬟婆子自有huáng家管家去招呼,进了门只见甬道两边都摆满了jú花,这可真是稀奇,有人已经笑问道:“现在才六月,jú花最早也要七月才开,怎么贵府这里竟有这么多jú花开放?”
回答的是huáng三太太,话里有掩不住的得意:“这全是我家那位的主意,说贺寿必要用jú,才能全了寿星之意,只是婆婆寿辰总在六月间,往年这时候别说jú花开放,连个花苞都没有,他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去年婆婆寿辰时候就寻了两盆开着的jú花来,今年就更多了,别说这两边,一个寿堂全都摆满jú花。”
提问的人哦了一声,众人各自赞叹,朱太太倒笑了:“虽说huáng三老爷孝心可嘉,可是这百花开放各有定时,提前让花开放终究不好。”huáng三太太好容易寻到这么个可显摆的时候,还让朱太太一句就给灭了,看向朱太太的眼有些不好,huáng二太太已经笑了:“表姐就是心直口快,我们做儿女的,斑衣戏彩的事都要做,更何况是这么点小事呢?”
这话又是让huáng三太太下不了台,想要回两句已经到了花厅,要先在这里歇一歇再去寿堂拜寿,不然这人一拨拨来,光是寿星受礼就让人头疼。
众人各自坐下,丫鬟们端上茶水点心,初雪坐在窗边,这huáng家花厅的窗和旁人家的是不一样的样式,上面镶的也不是明瓦,只觉得十分透亮,初雪摸去才晓得这是镶了玻璃。心里不由咂舌,虽说玻璃算不得什么金贵玩意,各家的玻璃镜、玻璃瓶也不少,可拿这么大块的玻璃镶在窗上的,这在扬州还是头一次见。
已经有人在那议论起来了:“这窗上镶玻璃果然透亮,听说现在京里也只有有数的几户人家才能用玻璃做窗户,这可要多少钱啊?”答话的像是钱太太:“多少钱huáng家也出得起,这总商人家比不得旁人家,再说这用玻璃又不逾制,比不得用楠木做厅,再说你也瞧出huáng家这玻璃窗,虽说用的是玻璃,但这光泽亮度比不上玻璃镜子上的那些,只怕是琉璃厂自己烧制的,不是那西洋进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