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杨氏心里一抖,她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婆婆,媳妇并没……”这样的辩解在看到万老太太的眼的时候停了下来,杨氏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万老太太叹气:“二太太,我知道你嫁进万家觉得委屈了你,是,你公公不过是程家的管家,我做过程家的丫鬟,连你们大哥大嫂也是如此,可我一直以为,只要真心对你们好,就会让你们慢慢把心里的委屈化掉。况且,”
说到这里万老太太抬眼一看:“佛讲六道众生、众生平等,不管是虫蚁蛇鼠、还是王公贵族,再到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二太太,你书读的比我多、道理比我晓得的多,我也一直以为这个道理放之天下皆准,你公公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瞧来,竟是我们错了。有些事是怎么都改不了的。”
杨氏觉得浑身汗淋淋的,竟从没想过婆婆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喊了声婆婆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万老太太微微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说,还是缓缓地道:“当初你公公去求亲,确是有私心,要借杨家的名声,可是二太太,你仔细想一想,万家借了杨家的名声,可是这些名声也不是白白借的。”
万杨两家结亲这么多年,那边要谋事缺银子不都是来寻万家?杨氏以前从没仔细想过这些,今日被万老太太一说,脸上不由热辣辣起来,万家的银子也不是随水白白淌来的,任由杨家要一千就一千,要八百就八百,虽说都打着借的名义,可从没有还过一钱。
万老太太的眼从没离开过杨氏脸上,看见她低头不语又开始说话:“二太太,女人一生就只有娘家婆家,在婆家的面子除了自己争的,还有男人给的,同样男人也是一样,男人在岳父家里,面子除了自己争的,还有自己媳妇给的。二太太,这些道理你该比我明白。”
杨氏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伸手握住万老太太的手:“婆婆,媳妇明白,只是媳妇……”终究过不了心里那关,凭什么别人能有诰命在身,而自己只能这样过一世?万老太太试图起身,杨氏忙扶起她,并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万老太太看向杨氏的眼里透着慈爱:“二太太,当初你嫁过来,我见你为人恭谨有礼,心里十分欢喜,老二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样一对也算般配,可我算来算去,想来想去,竟漏算了你心里的委屈,要不是今儿三太太在那说出来,我还一直以为这家总是这么和和美美的。”
杨氏的脸半掩在灯影里,万老太太看得不大清楚,可此时万老太太也不想再看清楚了,把话说开了,以后如何,就是万克己的那句话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了,算的再多,想的再周到,怎么能算到人心的每个角落?
杨氏久久不语,过了会儿才伸手把万老太太重新扶平躺下:“婆婆,夜深了,您先歇息吧。”万老太太点点头依言躺下,过了会儿才道:“二太太,我再多嘴一句,家和才能兴旺,你和老二之间,有些心结,该说开的也该说开。”
杨氏微微哦了一声,看向万老太太,感觉到她已经睡着,这才chuī灭了屋里其它的烛火,只剩下chuáng前的一支烛,接着杨氏坐在chuáng头,看着万老太太,方才这些话杨氏并不是不明白,也曾这样劝过自己,可是有些弯是难过的。
当这话从万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杨氏才觉得这些话好像和平时有些不同,自己一生所求究竟是什么?杨氏竟觉得脑中糊涂了,身后有脚步声,进来的是夏云,她对杨氏轻轻行了一礼,轻声道:“二太太,您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们呢。”
杨氏嗯了一声,又看一眼万老太太,见她睡的平稳,这才走了出去。和暖融融的屋里不同,屋外的风有些刺骨,杨氏打了个喷嚏,刚要去寻自己的丫鬟,一张斗篷已经披上了她的肩头,杨氏还当是丫鬟,手碰到来人的手才知道是丈夫。
杨氏啊了一声,抬头去看丈夫,丈夫的容貌并没变化,可是杨氏今日却觉得他和平日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万老太太的话还在心头。凭良心说,丈夫对自己并无半点不好,他虽不懂诗词,也不会和自己唱和,可是他有什么新鲜的东西都会给自己,知道自己喜欢诗词,常让自己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人能够唱和?房中也没有别的女人,杨家每年都要来借几千两银子,可是他从无半点为难。
以前杨氏总觉得这都是为丈夫所该做的,可是真的该是这样吗?归宁时候大姐她们的抱怨此时浮上杨氏的心头,那些抱怨杨氏总觉得是小事,自己的委屈才是大事,可会不会是自己本末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