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父兄当年是被指认勾结王孙作乱,我相信,即便夏沐烜无意为难,也断然留不得这样的隐患。
何况他是那样多疑的人。
蓦地握紧母亲的手。
母亲神色幽幽,伸手轻抚我的眉眼:“姻缘天注定,老辈人的话是不会错的。如今你身居中宫,要保重自己,也要当心。”
她说这话时,视线望着颐宁宫的方向,我只觉得脑仁如有冰棱一点溅上。
可不是么?到底沈氏繁华已去,留一门孤儿寡母在世存活已属恩赐,哪里容得我掀了天去?
可我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殿内光影深深沉沉,像经久不去的流年,我将心头泛滥的思绪缓缓顺成一条线,握着母亲的双手越来越紧,声音冷得几乎不像自己的:“母亲放心,这里头的糊涂账,总有一日会一笔笔算清楚。”
于是一同用了午膳,闲谈两句后,让方合送母亲出宫去。
人一离去,我将净雯传进来,悄声道:“找个妥当的查查冯氏底细。”
“娘娘是指…?”
“她父亲。”
净雯眸中有了然神色,淡淡应了声是,递了软枕给我,我接过来枕着。
她凑近我些:“太后这几日格外高兴,给的赏赐亦丰厚,还特特宣了杨氏姊妹进宫陪伴,真真上上荣宠。”
“杨卉呢?”
净雯深深一笑:“仿佛不尽然欢喜雀跃。”
我旋即就明白了:“也是。生子进封是惯例,皇贵妃的位份到底空着。如今只不过封号尊崇些,想也不尽如她意。”
“皇贵妃?”净雯一壁打理盆中矮松一壁道:“那个位份,本也不是人人都当得,皇上心中总有属意之人。”
望一眼虞宸宫的方向。
我捻了棋子在棋盘上比对,轻叹:“然而皇长子到底尊贵,普通赏赐哪够分量?”
一壁在边角摆棋子一壁思索,净雯并不吵我。
晚上夏沐烜依旧来了,彼时秋昙、元儿跟满儿正傍在我身边有说有笑,顺道挑挑花样子。都是些时新花样,秋昙天生一双巧手,什么纹路经了她的手,都能出脱得活灵活现。闹得欢时,也没注意到夏沐烜进来的身影。
“什么事这样得趣?”
夏沐烜本是皱眉进来的,见殿内乱作一团,倒唬了一下。
我勉qiáng还算镇定,一壁让元儿满儿收拾东西一壁让秋昙去奉茶:“皇子满月要裁制新衣,正在看内务府送来的衣料呢。”
夏沐烜揉了揉眉心,苦笑:“朕近来政事繁忙,倒忘了还有这一茬。”
我将他迎到榻前,那头秋昙已经去而复返了。
我接过来茶盏递给夏沐烜:“加了jú花跟蜂蜜用露水煮的,喝喝看。”
夏沐烜捧着茶盏喝了口,眉眼微松:“jú花败火,蜂蜜也调得适量,很清慡。”
“好喝就多喝些。原本要送去政元殿的,赶巧皇上来了。这几日政务cao劳,最要注意调养。”
夏沐烜嗤地一笑,伸手刮我的鼻子:“你倒省事。”
我委婉笑:“皇上既然来了,臣妾就顺道问问,小皇子的满月宴该怎么办?”
夏沐烜两手垫在脑后往榻上一靠,阖目道:“从前怎样便怎样,按寻常皇子的规格办。”
我微有些惊讶,试探着问:“皇长子不比寻常,是否…?”
夏沐烜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必。虽是皇长子,却也越不过嫡子去。”
他这么说,我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好点头。
夏沐烜就宽和笑,随口问:“你母亲进宫来了?”
我心头微动,面上依旧平静,甚至有欢喜神qíng:“母亲是来贺宫中新喜。到底皇长子出生不是小事,姻亲妯娌亦跟着高兴。”
夏沐烜脸上有动容神色:“难怪近来你日日忙碌,把朕都比下去了。”
“臣妾这儿倒没什么。想来咸福宫那边迎来送往,少不得一番忙碌。”
夏沐烜饮了口茶,以指摩挲着杯沿,神qíng淡漫:“她是孩子生母,忙些也理所应当。”
我将他那心不在焉的神qíng看在眼里,没有接口,只道:“虽忙,却也忙得高兴。”
这么一壁闲聊一壁陪着他吃茶,想来夏沐烜有话说,于是以眼神示意众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