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用的是点翠技艺,望之如翠鸟栖冠,鲜活生动。
两边有博鬓,垂下鸽血红宝石珠滴,宝石色泽殷红如血,明魅动人心魄。
待压金彩绣云霞凤纹霞帔再一展开,一室的金光灿烂,直yù灼人视眼。
霞帔以红绸为底,前后用金线绣展翅直尾翟鸟,余处绣云霞,霞似流云。
肩领外饰如意纹,下饰海水江牙,杂荷花、灵芝、牡丹、蝙蝠纹样,取福泽连绵之意,奢华之至。
皇家荣耀,大抵如此。
看着镜中那人渐渐从淡漠蜕变成雍容,也有了正宫皇后的气势,不得不令人感叹,化妆确实能让人气质突变。
我还是头一回这么仔细打量这位废后的容颜:黛眉如山,目若星辰,望之不俗,这才是工笔画里的绝代佳人的模样。
可惜,没什么母仪天下的气势,倒显得落落寡欢了。
巧馨见我脸色不好,握了握我冰凉的手指,悄声道:“皇上既然下旨接小姐回去,想来当年的事已经……小姐别怕,再如何不济,太后总是向着咱们的。”
**半蹲着,专心致志为我理衣服的下摆,头也不抬道:“太后月前痼疾发作,因久不见好,皇上责法门寺僧侣日夕诵经祈福,以祷安康。如此十数日,仍不见好,终是法门寺那位玄济住持提了句,称东方有祥瑞,能趋吉祛凶,保安康降福祉。这个东方,可不是咱们待的东陵么?”
她把我霞帔的下摆理顺,越发压低声音道,“太后总是心疼娘娘的,娘娘且放宽心就是。”
这事蹊跷,我仔细一想,隐约猜到太后这病发作得有名堂。
当下也不多问,戴上金玉首饰,由巧馨**一左一右扶出门去,在响遏云山的山呼中,登上了威仪华贵的皇后仪驾,向着皇城而去。
前路,未卜……
第二章
皇后回宫,一律走正门。
銮仪卫开道,一路走来,一应的紫白两色宫女内监如陶俑般夹道而立。
同样的低眉顺目,连眼睑也不敢抬,只听到车轮的辘轳声跟呼呼风声在耳边刮过。
车停,有内监来扶我。
红毯的尽头,一人着明huáng天子服端坐在蟠龙赤金宝座上,因离得远,瞧不清容颜。
两侧按品阶分立文武大臣,想来是因为皇后回宫,才会如此郑重。
**已经将见驾礼仪仔仔细细跟我说了,踏着柔软的红毯,我只一步步往上走。
凤冠头饰重得压头,从前连泰山都能爬,如今只不过走了几十级台阶,已经觉得腿脚发酸,这一身的行头果然累赘。
依礼在御座前屈膝下拜,道:“皇上万福金安。”
座上那人头戴通天冠,只不痛不痒地抬了抬手:“起罢。”
声音倒也醇熟悦耳,只是没什么感qíng。
这皇后,不仅不受宠,还颇受厌弃。
我只一味低眉顺目地谢恩,并不关注于座上那人,按规程办事,一举一动,皆恪守规矩本分。
越不惹人眼界,越安全,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礼毕,由内监搀扶着坐上凤椅,受众人叩拜。
因着不是册封礼,一应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只需亮个相出下场,让世人尽知中宫已有人入主。
虽说还是旧人,显然也不得宠,可到底是一国之母回宫,不是小事,该做的戏总得做足。
拜完,皇帝朗声道:“皇后自请出宫,侍奉先帝陵寝,以全朕孝子之心,如今守丧已满,其心可表,特此恭迎回宫,以慰太后与朕体恤之心。”
究竟是太后体恤,还是皇帝感恩,明眼人自然看得清,我只当是在看戏,脸带微笑示意众人起身。
待一众女子直起身来,淡淡一扫,只觉眼花缭乱,香粉扑鼻,如浸盈于灯红酒绿的柔糜夜色之中,□无边。
最出挑的当属御座最近处那明艳女子,一身织金带红的宫嫔朝服,衬得她妩媚不可方物。
宫中尊卑有序,服饰不可轻易僭越,自太祖一朝即有规定,除生子册封等重大日子,阖宫朝见时,除了皇后皇贵妃,寻常妃子不可着正红一色。
今天是我这个中宫之主的“大喜日子”,这女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挑战中宫威仪,可见是个人物。
望着眼前一众的姹紫嫣红,我心生感叹:难怪帝王宝座人人想要,坐拥江山固然美妙,对着底下一大片娇嫩鲜艳的美人,又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