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监得了吩咐,如同得了救赎般,哪里不肯,叩首后一阵风似地去得没了人影。
我见夏沐烜脸色依旧不好,也不敢深劝,只道:“到底皇嗣要紧,且内里缘由还不甚明了,皇上先不要生气。”
夏沐烜皱了皱眉,忍不住抱怨:“但凡她能安分守已些,也不至于闹到这副田地。也是朕素日太宠她了!”
我知晓他在气头上,当下不便多说,只好默默思索内中关节。
回宫后夏沐烜直接去了懿祥宫,正是瑞芬仪如今的居所。我是皇后,妃嫔失子不是小事,自然也要随同。
懿祥宫是夏沐烜独独赏给瑞芬仪居住的,正殿岚欣殿虽比不得杨妃瑶光殿华贵奢侈,然而到底是一宫主殿,比之从前的纤羽阁显然气派许多。
一殿的苦涩药味,闻着都觉得苦,却还是遮不住浓重的血腥味。
瑞芬仪只着月白寝衣躺在九尺阔的沉香木滴水大chuáng上,脸色苍白如纸。她的手犹护着小腹,然而昨日还微微凸起的地方,只一日之隔就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平坦,见了夏沐烜不吵也不嚷,只近乎痴怔地盯着他无声落泪。
那样伤感的神qíng,我亦看得揪心,撇开脸去不忍再看。
夏沐烜坐在chuáng沿好生安慰,我唤了章显近前问话,章显的jiāo待在我意料之中。
瑞芬仪有孕后一直好生养着,且素来饮食小心,胎象向来平稳,如今会落到小产地步,大抵跟午后的罚跪脱不了gān系,然而我总觉得事有蹊跷,照道理杨妃不该这么糙率才是。
山雨yù来风满楼!
有夏沐烜陪在一旁好言安慰,多半也用不着我这个皇后留下来碍眼,于是福一福告退。
脚上步子倒也平稳,心里头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杨妃再如何跋扈,到底在宫中浸yín多年,理当深谙藏而不露之道,如何还敢这般跋扈张扬?到底谋害皇嗣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小罪过。
夏沐烜一回宫就去瞧了瑞芬仪,杨妃那边竟连半句问候之语都没有,可见是真的恼了她了,然而杨妃素来得宠,眼下又有皇嗣可依,哪里用得着再节外生枝,去介意一个从四品芬仪呢?纵使瑞芬仪有宠,到底还算不得正经主子,宫中有宠之人不在少数,凭她杨妃今日的地位城府,即便想要下手,也不该选这么个于己大不利的下等手段。
如此思来想去,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脑仁隐隐作疼,那疼如针刺般,并不十分qiáng烈,可经久不去,甩也甩不掉,直至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手按上两边太阳xué。不用抬头,已经知道是**了。
我双目微阖道出心头疑惑:“杨妃…总不该这么糙率才是…”
**压低声音道:“奴婢先头里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听净雯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这里头有些关节在。”
“哦?怎么说?”
“余氏从前…曾做过杨氏的宫人,后来得幸于皇上,才封了从六品美人牵出了咸福宫,算是有福气的。”
余氏就是瑞芬仪了,我倒料不到杨妃跟她还有一场主仆关系在,不免惊诧。
**继续说:“余氏既然是杨妃的宫人,能够得幸于皇上,对杨妃而言原该利多过害的,然而事qíng蹊跷就在这儿。“
我本能地紧一紧神:“哪里蹊跷?”
“余氏…自牵出咸福宫之日起,待杨妃就日益疏落起来,倒是去虞宸宫十分勤快,冯氏…也赏识她。”
我从雕牡丹四喜纹长镜中看她一眼,相顾有了然神色。
食指一下下轻轻拨弄花钿上的鸽血红宝石,那样鲜艳的色泽,看得久了竟觉得与鲜血无异。
一壁说一壁整理思绪:“比之杨妃,宸妃在皇上心头的分量明显重了许多。余氏…瑞芬仪会讨好虞宸宫,也在qíng理之中。”
然而背叛旧主,到底算不上多忠义。
从前瞧余氏只觉得秀丽恭顺,听今看来竟全不似表面看来柔弱温顺。果然宫里头就从来没有省油的灯。
**从鼻端哼笑出声:”也是,到底宸妃是不一样的。然而余氏这样不忠不义,以杨妃的xing子,如何容得下她。“
“怎么?杨妃为难她了?”
“这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咱们甫回宫,所以才不甚清楚。奴婢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余氏既然跟冯氏jiāo好,当日您若向皇上告发了冯氏,只怕就真入了别人的套了…所幸您当日处置王福全时留了心眼,当真万幸。这宫里头啊…实在险得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