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寅玉咳了咳,瞧了瞧身后:“丫头,留点口德啊,别忘了我教你的,行事但留三分余地,回头你不好jiāo代。”
我置若罔闻:“那你好起来,好起来我一准去赔罪,回头就是让我喊他祖宗我都愿意!”
梅寅玉默然半晌,幽幽一叹,颤颠颠的伸出手来想要抚摸我的脸,却只够力气拍了拍我的手:“丫头,教你的怎么都忘了呢,做什么事,原则都是放屁,固执他就是头顶的虱子多了痒痒,何苦呢!”
“我就是要痒,我犯贱着呢,你起来管我不?”我哼哼,拽着他的手不肯放。
梅寅玉微弱的摇头:“这么些年,还是没变,你要气死我啊,出去不准说是我徒弟,我没你这个养不熟的笨蛋徒弟!”
我的眼里,涩涩的爬过一条又一条的小虫,沿着脸颊往下淌,却依旧笑着:“哼,我就是要说,你信不?”
我裴如意,学琴能学出qíng感倒错的境界,学棋能把自个围个水泄不通,学书画狗不理猫不爱,学个刺绣能跨越物种。
往日在太医署,出了师胡太医死都不肯承认我是他关门弟子。
如今,也就梅寅玉这,我师承五年,自问jīng进月异,不愧师学。
说出去,不丢他的脸。
梅寅玉一声长叹,眼中落落:“可真是要死不瞑目啦,你这丫头,可让老朽怎么放得下去啊!”
“那就别放,求你了行不!”我仰头哀哀道:“我好不容易把赤红果带来,你好歹让它发挥些作用不?来人啊来人,念兹,快,快去把赤红果洗gān净晒一晒,我们马上做药去!”
念兹站在远处,满脸的泪,泣不成声。
“娘娘……”
我怒道:“哭什么,还不快去做!”
宇文岚伸手按住我:“如意,听话,让梅先生安心去吧,乖!”
我甩开他的手,一把抱住梅寅玉:“我不我不我就不,梅爷爷你起来起来,陪我说话,你答应过我的,拿了赤红果你就能多陪陪我,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咱好歹还要去骗老和尚的雀舌茶呢,你答应过的!”
“痴儿,世间路,爷爷陪你走到这了,回家去吧!”极轻极轻的一句话,归于沉寂,灭于荒芜。
我手中的那只斑斑纹纹的手,骤然一轻,入了凉淡。
“爷爷,爷爷,起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走完人生我就放弃剃度,你答应我在这世上祸害一方,你答应过,你怎么可以反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生有忧,生有怖,我离不开爱恨qíng仇,却愿意放开贪嗔痴念。
只是因为我还有这最后的牵挂。
“你告诉我应该无惧生死,无惧笑骂,没有了铃铛,我还有你,若是没了你,我又还有谁?”
老天爷何其残忍,我不求恨,不求抱怨,只想着保留我仅有的,只是想要留下最后的温暖。
奈何苍天无qíng,容不得我一寸留念。
它生生就是要夺走我拼力想要挽留的。
这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你告诉我,我裴如意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残忍,一步步夺走我的所有。
“如意,如意,你醒醒,放手吧!”
为什么要我放手,你们都要我放手,为什么不让我拥有?
凭什么不让。
我只是想要挽留我仅有的东西。
你何其残忍的要剥夺一切。
我恨恨的看着眼前的身影,蹲□来一根根的掰开我的手指,将手里的那只手一寸寸的挪走。
我的恨意,如同咆哮而来的cháo水,突然翻滚奔腾,淹没一切般的涌上心头。
“不!把它还给我!”我伸手去夺,被宇文岚生生挡住,幽雅深邃的脸透着坚毅峥嵘,若一头锐凛猛shòu,咄咄bī人之势。
我没来由生出几乎是同归于尽般的愤怒,一巴掌拍过去:“滚开,你滚开!”
“陛下!”
“娘娘!”
惊呼声带着清脆的巴掌,在凝滞的空气中形成一股子煞气,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突然外头一声滚雷闷声而至,带着远古巨shòu一般的咆哮,在深远处嘶吼。
宇文岚莹白的面容上印着一道血红的巴掌,诡异的在灯火下摇曳。
宇文岚身子侧了侧,回头又瞥向我,与之同时却拦腰将我抱起:“把人好生清洗gān净,明日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