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年周县令仕途甚是顺遂,不但得上峰嘉奖,更是搭上了韩王府这根线,夫家身份水涨船高便衬得娘家地位逐日下降,蒋纭莫名地有些担忧起来,她能在夫家说一不二,顺风顺水,除了两个嫡子傍身之外娘家家世也是一方面,蒋家在秦楚虽不是首户,却也绵延了几百年,上头曾有过荫封,出过尚书,如今还算有些威望,钱帛也丰厚,只是子孙不得力,慢慢弱了下来,蒋大老爷一味考举人考了二十多年,毫无建树,小一辈的蒋世平读书不出挑,做生意更是不成器,近一二十年内只怕蒋家难有出头之日。其他地方无助力,便只好在姻亲一事上绑紧两家人,只要两家人成了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自己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所以她这一年来活跃了许多,往白莲庵跑了许多次为周韵说了不少好话,可惜老太太虽然疼女儿,却是个拧骨头,不肯轻易改变态度,好容易磨到如今才算是如愿以偿了。
蒋纭这话随着一阵凉风滑过耳边,卢氏听得僵了一下,才要回答,便听见旁边传来脆生生一声:“搅扰姑母和母亲了。”二人闻声,齐齐往门口看去,只见小小的蒋世荣站在门前,手上捧着一盘剥好的莲子,他小小身子弯下来行了个礼,道:“孩儿采了些新鲜莲子,想请姑母和母亲尝尝鲜。”
卢氏面一沉,却不能发作。她淡淡道:“难为你了,放过来。”蒋世荣一躬身:“是。”乖乖把莲蓬奉与二人,然后规规矩矩行礼告退。
蒋纭手上摆弄着一碟鱼食,笑眯眯看着蒋世荣,见他一举一动都很是得体大方,不免心下喜爱,只是碍于卢氏面子面上却不好露出来。只等那孩子走出水榭,她方侧头去看卢氏,道:“这孩子和她娘,倒还安分么?”董姨娘的事她在省城也有耳闻,虽然不甚光彩,但能给子孙稀少的蒋家添丁增口,老太太定然是不会反对的,所以她对此事也一直沉默。
卢氏瞥了眼桌上碧绿饱满的大莲子,只觉一阵嫌恶,她转过头去看蒋纭,神态如常笑道:“他们都很安分得体,小孩子更是讨人喜欢。”只是不讨她喜欢罢了。
中秋前蒋大老爷开了祠堂,亲自将蒋世荣和董姨娘的名字写进了族谱,这小孩子如今算是长房的庶子。若他是个和蒋世恩一样木讷胆小的也就罢了,偏偏他小小年纪就颇有风范,谦虚有礼,尊敬长辈,嘴又甜得很,不过十数日功夫,老太太就疼到心坎里,连带着董姨娘都地位超凡。卢氏本有心拿个错处好立规矩,可对方两人大的小的都滑不溜手,不论她怎么出招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毫无反应,叫她半口气也出不了只能憋死在心里。
蒋纭与她熟识多年,知道这样的羞rǔ她内必定难以接受,也不好多劝,只侧过身捻起鱼食喂池内红鲤。
不远处岸上蒋家定眼巴巴瞧着小叔叔去孝敬祖母和姑祖母,逗得两人满面笑容。他人虽小却懂事,懵懂知道最近自己娘亲和祖母有些不融洽,于是他也想跟着有样学样,送些莲蓬荷花好讨祖母开心。才四岁的小男孩心思简单,一拿好主意便迈动着小短腿要往池塘边去采莲蓬。盛氏陪他玩了半日,腿脚酸痛的厉害,跟着跑了几步便实在累得慌,于是她擦了擦汗,吩咐了贴身丫头们好生照料,自己慢慢走回到石桌边坐下歇息。
蒋世友和周韵似乎在争论什么,见她一来,两人便立刻住了嘴,盛氏似笑非笑扫了他们一眼:“说什么呢?这么神秘兮兮的?”自从对别的事断了念想,她为人处事便只凭自己的喜好,和周韵的关系也比以前好了许多,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周韵面色微红,忙低了头笑道:“三爷说园子的花树里少了一样玫瑰花,说要找人寻了来种上。”盛氏颇为疑惑不解道:“这玫瑰花我倒听商铺的伙计们说过,似乎是在鲁州那边才有出产,咱们这里倒不曾见过。好端端的种这个做什么?”
周韵更是发窘,她羞恼地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蒋世友:“谁知道呢,这人竟出馊主意,没事就爱瞎闹腾。”盛氏见他夫妻貌似吵嘴实则是qíng意绵绵,不免心头一酸,好在她早已认命,心硬如铁,哂然一笑便释然了。周韵也随即察觉不妥,她忙歉意一笑,岔开话题道:“马上就是重阳……”
一语未了,忽听见远处池塘边有丫头凄厉尖叫:“快来人呀,定少爷落水了!”
众人皆大惊,盛氏脸色煞是惨白,立刻撑着桌子起身,身子却晃了晃,周韵忙一把将她扶住,只觉触手僵硬,隔着几层布料也能感觉到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