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夫摆摆手,不屑继续说这个,重拾话题道:“你这人好生墨迹,还当我老头子的徒弟这么好当么?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若不是看你脾xing对我的胃口,我也懒得开这个口。”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也就太不给人面子了,这人目前还担任着家庭医生,实在得罪不得,蒋世友正努力想着脱身之法,便见吴大夫赌气一甩袖子:“算了,太阳都出来了,我回去泡茶去,给你三天时间,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说着,大摇大摆走了。
这人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蒋世友满头黑线地刚松了一口气,走出六七步远的吴大夫突然回头对着他眯眼一笑,笑得他满身生寒,然后便听到吴大夫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说来,四年前我和师兄还一起来拜访过蒋老太爷,在蒋家西府盘桓过一个月,那时的蒋三爷身子壮些,人却yīn郁多了,我给诊了三次脉,灌了他不少苦药,害得三爷那时每次见到我就躲,恨得咬牙切齿呀。”
蒋世友浑身一僵,全身血液倒流,冰寒刺骨,半晌,他从牙fèng里勉qiáng笑出来:“想来,是隔得太久了……忘了。”
吴大夫疑惑道:“忘了?”蒋世友忙点头不迭:“是呀是呀,四年时间,人也变了,事也多了,忘xing大,所以没认出来。”
吴大夫上上下下看了他半晌,看得蒋世友心跳骤然一停,突然老头子露齿一笑,从仙气萦绕的世外高人骤然变成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我又不是神仙菩萨,外人一个,cao这么多闲心做什么?横竖已经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你说是?”说完,他眯眯眼,一甩袖子,摇晃着盛满露水的白瓷壶,施施然远去。
蒋世友呆若木jī。
作者有话要说:糖尿病的并发症之一是中风。但是这里写的混淆而诊断不出是俺假设的,至少木找到相关医案。
得失寸心知
被老头子点破后,蒋世友总有些心惊胆战,拿不准这脱线的老头会不会突然反水对别人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他竖起耳朵听了两日,一切都还风平làng静,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到了第三日,那吴大夫果然如说好的一样跑来问蒋世友考虑的结果如何,幸而周韵去了周府不在家中,丫头们都被打发出去,无人看见蒋世友愁眉苦脸的模样,他耐着xing子学古人七拐八绕的风格说了一堆漂亮话,直说道吴大夫额头青筋直bào几yù抓狂,这才委婉地表示自己资质愚钝,先天比较弱智,后天比较蠢材,实在不是学医当大夫的料。但是自己向来很敬佩能当医生救死扶伤的伟人们,所以也相信并且渴望吴大夫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展开博大宽广的胸襟施以援手,菩萨心肠把自己这条瘸子腿给治好。自己一定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日夜叩拜,一生感激云云。
蒋世友说了半天,小心翼翼看着吴大夫脸色,偏他只是皱着眉头听完了,胡子一chuī瞪了他一眼,接着冷哼一声,袖子一甩走了。蒋世友忐忑不安继续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观察,却发现老头子一气之下把吴姨奶奶的药方都开好后就撒丫子跑到百里外的不周山上采药去了,给蒋世友治腿的事一个字也不提。于是蒋世友只能以有所得必有所失的话来安慰郁卒的自己,老头子虽然不给自己治腿,但也不用担心他整天在眼前晃更容易戳穿自己这个冒牌货。
吴姨奶奶那边早已开始按照大夫的药和膳食调养的法子开始治病,周韵这回的态度很qiáng硬,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往自己娘亲院子里塞补品,昂贵的药材流水似地送。
本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除非娘家十分不堪,否则是断然不会要出嫁之女出钱来给娘家办事的,纵然是自己亲生母亲,也是两家人。所以她在第一次确诊之后就哭求到周家老爷和太太面前,先是哀伤凄切地说了半日以前父母姨娘待自己的qíng谊,然后沉重悔恨了自己这两年对长辈的疏忽,最后又主动求着能揽下给吴姨奶奶延医用药的事,为了面上好看,她只说要为自己生母尽一份孝心,点到即止。
消渴症本就是个富贵病,不但痊愈不了,治病要花的银子几乎是个无底dòng,这一点上,周家本就没人愿意为吴姨奶奶多花钱,再加上周韵表面功夫实在是做得足,她再三保证只用自己的私房体己,绝对不会动用到夫家一分一毫,看着她一个女子几乎哭倒在厅上,孝心难却之下周老爷就顺水推舟应了此事。周家太太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是个不管事的木头菩萨般的人,无论是周韵的哭求,四姨娘的不屑,还是底下几个儿子神色各异的反应都没能让她木雕般枯寂的脸色有一丝动容,她只管手上拨着佛珠半闭了眼睛喃喃念佛,待到周老爷拍板,轮到她表态时,周家太太微启了双目扫了周韵一眼,沙哑着嗓子轻声道:“你这样孝顺,吴姨娘是个有福的。”两个名义上的当家人没有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