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离了家,也似乎离得父亲更远了,于是,高中生活没多久,玉儿在新一学期开学时找玉儿爸要学费时,玉儿爸说:别读书了,我给你找了一个工作,你进厂吧。
玉儿呆楞着看着父亲,曾经,他说:你考上什么学校我就供你上什么学校。
一言九鼎的父亲,现在告诉她,不让她再上学了!
玉儿靠着父亲办公室的门,无力轻语:我要上学。
父亲说:工作吧。然后,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对着空dàngdàng的办公室,年少的玉儿茫然无助,脑子一片空白。
父亲这个决定,让玉儿痛苦了一生!
父亲这个决定,让玉儿的户藉上的学历上一直写着:初中毕业。
父亲这个决定,斩断了玉儿的翅膀。
父亲这个决定,毁了玉儿的希望。
父亲这个决定,让玉儿夜夜泪湿枕衾。
躺在cháo湿的小屋里,无声悲泣的玉儿,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思念着过世的母亲,睁眼看着房顶,任由眼中的不停泪滑落、哽咽……
曾经有多幸福,如今,便有多不幸。
曾经,有多爱父亲,如今,便有多痛苦。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只有在校学习的经历,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中被无qíng扔进了生存的打拼大军之中。
姨父找到玉儿:我知道你父亲不让你上学了,可是,我不能帮你,因为,如果我帮你,就是打你父亲的脸。
玉儿低垂着眼皮,听着,然后,轻嗯了一声。
舅舅们与外公外婆无人管她。
虽然,姨父不曾帮她,只是来解释了,到底,也算来了,虽然,年少的玉儿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说这样一句无用的话。
玉儿更沉默了,她在工厂做着简单机械的工作,一个月只挣两三百块,即使这样,她仍然给继母jiāo一些生活费,她真不喜欢看那张□脸呀,给点儿钱,让她少听几句成日家带刺的话吧,图个清静。
玉儿的工厂实行倒班制,晚班的人经常半夜两三点下班,别人都住在工厂的宿舍,可是玉儿没有,她不喜欢多人住一间房,因为厂子离着她的小屋只有半个多小时路程,因此,玉儿选择回自己的小屋住。
下班途中,会经过一片坟地,年少的玉儿并不害怕,在黑暗中,一个人独自走着,世界静谧无声,空气沁凉纯净,没有路灯的这一段路,熄掉手电,在黑暗中踯躅独行,玉儿不害怕,甚至觉得安心、安全。
玉儿是不幸的,年少的玉儿也是幸运的,因为,这样在黑夜里走了一年,她不曾遇到一次来自异xing的、社会的侵害。玉儿不再如小时候那样,害怕夜晚不可知的鬼魅,她总会想,鬼不可怕,如果有鬼,说明妈妈还存在,玉儿期盼着遇到妈妈的鬼魂,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玉儿喜欢上了夜晚,喜欢上了万籁俱寂、只有自己在活动的世界。
年少的玉儿不知道,她已经开始得病了——心理疾病。
黑夜的世界多好呀,没有继母句句带刺的话,没有人们各样各色的目光,没有父亲为讨继母喜欢说着:谁知道你是不是你母亲偷人生下的。自也看不到继母在听到父亲这句话后幸灾乐祸的笑容,听不到那对夫妻尖利的笑声。
如果,如果自己不是长得那样像父亲,如果自己真是母亲与别的男人生下的,那么,玉儿想,她至少会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吧。只是,她这张脸,却与父亲像了个十足。
玉儿在黑暗中低头默默走着,不急不徐,心里想着,这一次,回到父亲住的那套单元房里,继母会不会又把房门反锁了不让她进门?这一次,回家是不是还能如这几个月来一样,自己下一碗素面,就着油盐酱醋,吃饱,然后下楼,回到自己那个离父亲这个位于四层的套房不远、却在最角落地方的那个yīn暗cháo湿的房子。曾经,这是母亲在世时共有的家,如今,这房里,住着父亲,继母,继弟,唯独没有她。
她有时候会想,那不是她的家吗?为什么继母与继弟成了主人,自己成了外人,只能每天吃中饭与晚饭时能进去?
早饭?早饭是没有的。玉儿辍学后,每日里,只有两餐。
玉儿仍然没有新衣服,玉儿已经好些年没有新衣服了,穿着母亲的旧衣服。继母在把她的旧衣服拿给玉儿时说:我这衣服真不舍得,不过,你拿去穿吧。
玉儿爸没钱吗?玉儿爸用几万块钱供养着玉儿的继弟念完大学——园林专业,玉儿爸为此很自得,玉儿爸还为玉儿的继弟盖了一栋四层的楼房,房产证的名字是继弟的,玉儿爸成日家与人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