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冬寒夜,窗外行人棉袍裹身,偶尔能听见风声呼啸,窗上也蒙了一层雾气。街上的积雪如山堆积,把玻璃窗冻得像一块冰。
正是因为天寒地冻,火锅店里生意兴隆,不仅坐满了客人,还有滚滚热气蒸腾。周围不时传来碰杯声、欢笑声,而在徐白的这一桌,气氛却有一点……怎么说呢,有一点冷清。
桌上架着一口鸳鸯锅,季衡一边涮羊ròu,一边叹息道:“谢平川,我真没想到,我被南加州大学拒绝了,我申请的是那个什么,计算机游戏专业……你觉得我不够格吗?”
谢平川给他倒酒:“假如我是录取官,我会收你。”
季衡刚刚觉得欣慰,谢平川就cha了一把刀:“不过真正的录取官,都觉得我们不够格。”
季衡喝了一口酒道:“我跟你说,谢平川,你要是一个非洲人,分分钟就被录取了。他们对亚裔的要求太高,能怪你吗?”
喝完这一口酒,他又打了一个嗝:“话说回来,我听说你被保底学校拒绝了,我还真是觉得奇怪。”
坐在季衡对面的徐白闻言抬头,一口咬定道:“那是因为超过录取标准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季衡笑着发问:“Overqualified?”
徐白点头:“Yes, obviously.”
徐白讲完这个单词,又联想了同义的法语,同时把几只墨鱼放进锅里,耐心等待它被烫好。
她双手托着腮帮,低头像是在沉思。谢平川看了她一阵,徐白便注意到了,她问:“你是不是在看我?”
谢平川“嗯”了一声。
他想起一个问题:“你出门之前,有没有和父母打招呼?”
徐白晃了晃手机:“我给爸爸发短信了,他今晚不回家,我妈妈这段时间又开始忙画展……我上了初三以后,妈妈好像越来越忙了。”
汤锅里的墨鱼已经烫好,它从水面上浮了起来,像是汪洋海面上翻滚的孤舟。徐白和谢平川说话的时候,季衡就拿来一个漏瓢,把墨鱼全部捞起来,放进了徐白的盘子里。
徐白有些惊讶道:“谢谢学长。”
因她坐在季衡的对面,季衡便抬头笑道:“叫学长多生疏,叫我季衡吧,季节的季,平衡的衡,好听又好记。”
徐白还没回答,季衡又调侃道:“你叫我哥哥也行,就像叫谢平川那样,我和谢平川同龄,应该比你年纪大吧。来吧,叫一声哥哥让我……”
“听”字还没说出来,谢平川忽然笑了。
谢平川伸手搭上季衡的后背,停了几秒都没放下来——这个举动季衡非常熟悉,一般而言,季衡和谢平川组队参加编程竞赛,每当季衡出了什么错,谢平川的反应就是这样。
几乎无一例外。
季衡连忙转移话题:“谢平川,你觉得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他是不是一条咸鱼?”
谢平川附和道:“是的,他是咸鱼。”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在季衡身上。
谢平川给季衡倒了啤酒,他自己的杯子也满了,两人碰杯之后,季衡开口道:“可是拒绝你的那所保底学校,把他给录取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说奇怪不奇怪?
录取似乎就是这样,充分显示世事难料。
作为一个自尊心很qiáng的人,谢平川的回应是喝啤酒。
他在家被父母念叨,实在是念得烦了,出来和季衡吃饭,讨论的还是学校——他其实并不想谈论这些。
但是学生的本职是学习,名校的光环无可替代。虽说进了校门以后,还有可能被淘汰,但在当前的战局中,拿了录取就是胜利。
迄今为止,谢平川还是光杆司令。
除了拒信,他一无所有。
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他是习惯了一帆风顺的人。然而眼下却在港口打转,似乎没有一艘摆渡的船。
他对自己没有盲目的自信,也曾设想了最坏的结果——假如所有学校都拒绝了他,他是否要等待明年的申请。
徐白却在这时候出声道:“哥哥,我打不开瓶盖。”
她握着那一瓶酸奶,安静地和谢平川对视,因为塞了一块排骨,腮帮子还是鼓鼓的……就像一只小仓鼠。
谢平川原本是和季衡并坐一排,但是因为那一瓶酸奶,他站起了身,坐到了徐白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