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都背书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扯着公鸭嗓子朗声诵读,连回头看一眼都懒得看,就好似从来没有听见过那一声脆响一样。金枝的双眼顷刻间就如要落雨的湿云,幽怨地看了余子都一眼,转身朝竹林外跑去,那片飘零的浅紫色带着无限的落寞忧郁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青黛回头看了看桃花,见小姑娘紧闭着嘴唇,坚决贯彻自己下达不许发声的命令。想想上次她那一脚发出的声响比起今日可差得远了,青黛没忍住,轻笑出声,敢qíng余美男不是不谙世事,而是故意装傻充愣!
桃花指着青黛的嘴,“姑娘,你……”青黛咧着的唇角僵住了,和桃花大眼瞪小眼双双愣住了。怎么就真笑出声来了?
竹楼外的读书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耳边传来雀鸟掠过低鸣浅唱,风chuī竹叶悉索作响,还有一声悠长的轻叹,“出来吧,小丫头,你打算看戏看到几时啊?!”
青黛嘴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然后垂头丧气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就看见余子都已经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黛妹妹,你来了。”
唇很饱满,微扬起一抹xing感弧度——嗯,很好看。
目光很清澈,温柔得好似能滴出翠色——嗯,真漂亮。
如此一张富有亲和力的笑脸,但看在青黛眼中,却是怎么看这么觉得有些渗得慌。她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小步,正好碰到了桃花身上。回头一瞧,青黛忽然有种想吐血的冲动,自家那朵黑脸小桃花正杵在自己身后当塑像,双颊晕上了薄红,低眉敛目露出娇羞状,哪里还有初见时以身挡驾的气势。
自己小看了余帅哥的杀伤力,今日她才发现这家伙不笑还好,一笑简直就是青chūn期少女杀手!难怪金枝会头脑发热会对他一见钟qíng,听着那堪比公鸭的嗓音还能那般如痴如醉!
“余大哥。”青黛见那张包含温柔笑意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忙摆出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青黛明日就要回城了。今日过来想跟余大哥道个别。”
“哦,要走了吗?”余子都直起身,恍惚间应了一句,然后笑了笑,“到屋里坐,吃杯茶再走!”
青黛自己失礼偷窥在先,又揶揄低笑在后,这会儿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余子都的邀请,扯着桃花跟着余子都进了竹楼。
竹楼一层是个厅堂,陈设简单,竹桌竹椅,角落里搁着烧水的炭炉,西北角有楼梯能通往二层。
“妹妹这边请坐!姑娘你也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余子都请青黛和桃花坐下,自己走到炭炉跟前,拿了铜炭筷挑了挑火堆,将地上的铜壶放到了炉子上,回身走到桌边坐下,看青黛拿着桌上的茶杯细瞧,问道:“妹妹喜欢这些物件?”
“不,我只是看着这花样jīng致,所以多看两眼……”青黛轻轻掂了掂手上的茶杯,摸了摸杯底,然后随手翻到杯底瞄了一眼,才放下茶杯,笑着问道:“这漆器茶具不错,不知是哪家铺子出的?”
“家母在世时,曾说过这些是家父的遗物,具体是哪家铺子出的我也不太知晓。我喜欢这套杯具的古朴,与这竹楼气质相和,便摆出来用了。我家中倒是还有两只类似花样的圆盒,妹妹要喜欢的话,我送妹妹一只。”
“不用了,既然是哥哥父亲的遗物。哥哥还是好生留着吧。”青黛看着余子都,见他目光坦然,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些茶具的来历。
这套雕漆十锦花糙纹茶杯并不似民间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刚才入手茶杯的重量就不似木、蜡胎,掂掂分量倒像是金银胎,这样的才知只有宫制才会用到。加上杯上朱漆厚堆,定有十数层之多,刀法jīng湛,雕镂jīng巧,仿若画笔勾勒而成,一看就不是凡品。民间漆器多用黑漆,就算红漆,也多以锡蜡为胎,分量自与金银不同。
余子都的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看不出一点世家子弟的模样,倒是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势有几分高门风范。听外祖母说过,余夫人父亲金行之是京中的名医圣手,余夫人是金家独女。金行之重病去逝后,余夫人凭着从父亲那里承袭的医术,开始专为京中贵妇们看病,不久便打出名声。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成国公,余夫人便举家离开京城,至于去了哪里谁都不晓得。直到一年前王赣一家迁到江宁,外祖母因为身体不适请了在城中小有名气的余夫人来诊病,才认出了当年金大夫的女儿,知道她回到江宁时嫁了户姓余的人家。不过那日诊病后,没出两个月便传来余夫人去世的消息。外祖母那时好生惋惜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