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大学后,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到上海,她留霖州,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过得真惨。虞连翘没要宿舍,仍住在家里走读。每回打电话给他,总听李想抱怨,“等死我了,你怎么才打来!”
她巴巴地解释,用的是小店里的公用电话,店老板一直盯着她看。虞连翘不自在,说话支支吾吾。几次过后,她学乖了,买了IC卡,躲在电话亭狭小然而相对私密的空间里,和他说话。可是无论是时间上还是话费上,她都不可能与他煲一锅锅的电话粥。
他们也写信,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信。上课前,课间,或者无聊的大课上,虞连翘在活页纸上写。写下一句或几行,撕下来,存着,得空了继续写,攒到差不多的时候,塞到信封里寄给他。信的内容杂七杂八,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些无聊极了的事。有时候甚至抄书,她记得她抄过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酸得要死。
这封信寄到李想手上是周五,那天电话里,他说:“不行了,你等我!”
第二天他真的回来了。
从上海到霖州,坐汽车要五个小时。虞连翘在车站下客的地方等,九月中旬,正午时分,太阳无遮无拦地曝晒下来,她出了一身的汗。
但看到他从车上跨下来的那一霎,虞连翘真是激动。等候与渴望已经将她填满,犹如火药,他的到来,即是引爆。虞连翘幻想自己应该飞奔过去扑到他身上,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她走过去,对他笑。
“你怎么来了?脸都晒红了,不知道躲一躲?”李想用力地搂她的肩。
“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行李也没有?”虞连翘也问他,手臂紧紧贴着他的手臂。
李想说:“要不是军训,我早回来了。”其实,他开学才两星期,一直在军训,要到下周才正式开课,他却回来了。
虞连翘紧张地问:“你这样走掉,要不要紧?”
“有什么要紧,礼拜天赶回去就行。”
他们在车站前坐公jiāo车,19路上人总是很多,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李想握着她的手。
“你晒黑了。”他说。
“有你黑吗,看,你才黑呢。”虞连翘翻过手背与他比,她也是刚军训过,但只是象征xing地在cao场晒了五天的太阳。
起先,李想倒似认真地与她比,然而蓦地,他拉过她的手,嘴唇贴着她的手心吻了一吻。
“喂,有人看的,这么多人呢!”虞连翘着急,要缩回来。
他却转过脸,看着她,“俏,你说怎么办?”
从这之后,李想开始了两地的奔波。几乎每到周末,他都会过来,然后在周日下午坐车回上海。
虞连翘买了一支极便宜的手机,省外没有校园网可用,他们就发短信。车过盘云岭隧道时,他发短信告诉她,“快来吧。”
虞连翘就赶去接他。知道他一大早出来,到现在肯定什么也没吃,所以她总不忘带上点零食。在回去的公车上,她看他一口一个地吃蛋卷,心里难过,便说:“以后别这样跑来跑去吧?多累。”
李想唔了一声,她以为他是答应了。
没想到他把头耷在她肩上说:“真是累死了,昨晚上赶作业赶到三点。还好,刚刚在车上睡了一觉。”
车子驶过广场,秋日晴朗,凉风清慡,照例有好些人放风筝。李想指着窗外天空上的一个个黑点,对她说:“我才不会让它飞那么远,什么时候掉下去也不知道。”
他的占有yù这样qiáng,时时担心不安,恨不得把她绑在身上。如此的沉溺而依赖。
有时,虞连翘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惊心感觉,她当然知道他爱她,但这爱深重得不似爱qíng的轻盈,而是他的全部感qíng。这么多,如深海汪洋,要将她淹没。
李想继续来,继续走,她的提议,丝毫不能说动他。
回程车,通常是在中午。那样他到上海正好是傍晚时间。虞连翘送他,他坐在车里,她站在车外。隔着大客茶色密闭的玻璃窗,李想说:“下周见。”
虞连翘晃着脑袋,“什么?你说什么?”
李想张嘴,清晰地做嘴形给她看,“下——周——见!”
“哦,好,下周见。”她说。其实说了他也听不见,她笑着与他挥手。然后看着那一格车窗斜去不见,再然后,车尾拐过围墙,消失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