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吭了一声,搂过另一只布偶,将脸埋进锦垫里,头似乎疼的更厉害了,这种疼,让她心颤,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还是韩宁宁的时候,不停地吃药,不停地打针,不停的化疗……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男女的争吵声,男人无奈的劝说,女人带着哭音的尖叫,吵得她头痛,吵得她心惊,吵得她恨不得马上死去……
自从那一天她因为头疼而去医院,他们这个快乐的三口之家便陷入了痛苦与恐慌。为了给她治病,父母花去了所有的存款,爸爸卖掉了心爱的汽车,一向喜欢打扮的妈妈也摘掉了身上的钻石和金银。可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她病qíng的恶化,她的生命,便是用金钱和父母的幸福堆砌起来的……
“宁宁的病已经治不好了,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了,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女儿倾家dàng产呀……”男人的嗓音中有着无奈和疲惫。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女人的哭泣,让韩氏心中的痛苦掩盖的身体的难过,唯一的女儿,是呀,妈妈当年难产,此后便丧失了生育的能力,她是妈妈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可如今也要离去了……
韩家只是个普通的小康之家,父亲开了三间文具店,母亲在家做全职太太,偶尔也去小店帮忙,他们的生活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充足快乐。当初为了庆祝她考上重点高中,父母拿出半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套一百五十坪的高档住宅,可这一年来为了给她治病,卖车卖房不算,还卖掉了两间他们全家赖以生存的文具店,父母几乎倾尽家产。他们搬回了原来简陋的小套间,生活水平也直线下降。不愿放弃希望的母亲带她去了国外进行治疗,结果仍不乐观。上个月回国之后,妈妈便想将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卖掉继续给她治病,此举遭到了父亲的反对,素来和睦的两人因此不断的争执。母亲在无意中发现,在她们母女出国治病期间,父亲为了不让韩家断了香火,另找了一个女人想要再生一个孩子,如今甚至为此要和妈妈离婚……他们这个家,快散了……
男人关门的声音很轻,女人的哭声也变得压抑,可韩氏却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爸爸,妈妈……不要吵了,不要离婚……
“宁宁,你爸爸变心了……他不要我们了……宁宁,妈妈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太相信他了……当年我就不该听他的话拿出自己的嫁妆给他创业,如今好了,居然便宜了那个贱/女人……”
“宁宁,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女人手里一定要有自己的钱,谁都不能给……什么爱qíng,什么亲qíng,只要你有钱,便什么都有,如果钱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宁宁,你爸爸可以另有儿女,可妈妈这一辈子却只有你一个……你一定要好起来……”
“妈妈……”韩氏紧紧的搂着布偶,眼泪一串串的流出,滴进蓝色锦缎里,印出浅浅的痕迹。她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不能让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母亲老而无依……
敞开的木窗,有风chuī进来,拂过耳际,就像是那一年,在她那生命的最后,刮在脸上的那阵风,热热的天气,却让她觉得寒冷。
早已因病而无法视物的眼睛,仿佛突然清亮了起来,楼上那敞开的窗户飘出的窗帘是那样的粉嫩,上面的花纹也渐渐变得清晰,那是她去年生日时,爸爸买给她的礼物。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掌,妈妈说,仙人掌可以凭着顽qiáng的生命力在沙漠里生存,我们宁宁也一定会战胜病魔……
爱与怨,幸福和悲伤,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重物坠地的一声重响彻底终结。只留下房内书桌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爸爸,你回来,不要抛弃妈妈,这是女儿最后的愿望……
“奶奶,大奶奶,快醒醒,可是做噩梦了?”维雪微微用力的推着韩氏的肩膀将她摇醒,“奶奶,可醒了?”
韩氏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眼,“……这是哪儿?”
“这是咱们兰香苑呀?奶奶可是睡迷了?”
韩氏的神qíng渐渐清明,接过维雪递上来的帕子抹了抹额头,一片cháo湿,“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