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思忖了半晌答道:“也是,可这打也打了,你看怎么办?”
我双手一摊:“这就难了……要不,我去见他一面,跟他说句好话,咱们做事也不要做绝了?”
妈妈到底是见过大阵势的人,我这么点伎俩竟然叫她识破了:“桂英,我知你怜惜他是真,我也不绕圈子了,我留他不得是怕你动真qíng,把你自己给毁了,这再大的恩客我也不在乎,我在乎桂英你啊!”
听她如此说,我自然是泪眼婆娑扑进她怀中道“我知道妈妈疼我,如果没有妈妈,桂英早就不在人世了,妈妈我只想见他见,成吗?”再这样的恳求下妈妈答应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家破旧的客栈里,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发起了烧,见他憔悴的病容,我走上前:“王郎!”
他目光呆滞的坐在chuáng上,原本丰润的嘴唇因为发烧而gān涸、发白,上面的皮翘了起来。那时那刻,那种样子,让我的心揪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扑了上去,他将我揽进怀中,轻抚我的脸,为我拭去接连滚出的泪滴,到后来他粗糙的嘴唇印上我的脸,柔软的舌头舔去我的泪珠。
他越是对我如此,我越是惭愧,他有今日皆因我而起……
想到这有可能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相会,他的心当如我一般,我俩紧紧相拥,两具身体间不留一丝fèng隙,我此时只想用我身心倾诉我全部的爱恋。
清晨,看着晨曦中他熟睡如婴孩般的脸,我抽身离去,留下了我几年以来的积攒的八百两纹银、一点首饰,还有一枝桂花……
花开花落又三年了,想来也无人相信,一个娼妇竟然为人守节。而我却办到了,我这三年卖艺不买身,在我寻死觅活之下妈妈答应了我,其实我知道她也是有点怜惜我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大方到如此地步:“桂英啊!今天是你跟了妈妈我整整十年,从今天起你就是自由身体了,妈妈我不管你了。”
她拿出了我当年的卖身契,经她的手撕得纷纷碎。“你愿意留这也行,不留也罢!不过妈妈劝告你趁自己年轻有姿色早日挑个老实的汉子嫁了!”妈妈真心劝我。
“莫非妈妈也叫我嫁个卖油郎?”我打趣,我总有奢望想要等他的出现。
“卖油郎有何不好,总比薄幸郎好!你莫要想那个王魁了……”又来了,三年来她每日必然给我提三遍,真是受不了她。
得了自由,我真是高兴至极,王郎说他会去京城应试的,京城兴许能找到他,找不到就去江南-他家乡,想到能见他一面我走在路上也会笑出声来。
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我和王郎便是,我还没有上路,他就已经派人来接我了,可见妈妈是多虑了。
这女人还真是水做的,这喜事憾事,到头来都要付诸一哭!
我不期然又笑起来,嘴角一扯开,就尝着了那咸咸味道,真是的!
王郎,我魂牵梦萦的人,正站在我面前。
如我在路上心里重复了千百遍的样子,我无法自控得扑了上去,泪水湿濡了他的肩头,他轻抚我的背安慰我。
我和王魁成亲了,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婚后我们住在他的府内,瞧我高兴的,竟然把这件事qíng忘了jiāo代了,王魁这三年里先是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又外放到这湖州做了知府。
每日我必亲手料理三餐,他看卷宗我绣花,他读诗文我奏琴。每晚枕着他的臂弯、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含着微笑睡去。
可是这两天我又做起了多年不曾做过的那个梦,与其说是梦到不如说是童年真实而悲惨的回忆。
梦中我回到了小时候,我和娘亲在河边洗衣,那水清可见底,映出娘清丽的面容,我看见河里的鱼儿游来游去,听见有人在叫我,我回头看见爹举着刀边喊着我的名字边向我走来,越靠越近,那脸换成了王魁的……
我被他唤醒了,两腮挂满泪痕。
他温柔得为我拭泪,问我:“桂英,怎么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双手抚上他的脸道:“王郎,不要伤我!”
他笑着对我说:“犯傻了不是,睡吧!别想太多了!”
说完将我拥紧睡下,没多久我听见了他均匀的鼾声。
这一夜我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