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静默片刻,如梦方醒,定睛向两人打量几遍,点头道:“你们来了。”忽然面色一凝,声音冷若冰霜,“纪瑕,你想要杀我报仇,是不是?”
纪瑕一愣,随即恍然,心中怜惜,温言道:“我到赵家是为了报仇,你识破了我的用意,和我订下赌约,我自问赢不了你,已经放弃那段旧恨。”
云萧低叹一声,说道:“纪君,果然是你。我等你们好久了。”伸手向旁边一指,“羽在树上。”
白明夷把赫连羽抱下来,只见他面色灰暗,气如游丝,肩头渗着血,已经陷入昏迷,身上有几处xué道被点。
“他的xué道是我点的,否则他还是会妄动真气。”云萧走过来,跪下,轻轻抚摸他的脸,一滴泪水落在他gān裂的唇上,“羽,没事了,我们都活着,可以回家了。”突然身子一软,歪倒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纪瑕和白明夷从周围环境、打斗痕迹和一地或死或伤的黑衣人约莫猜出发生的事,纪瑕为云萧把脉,知道她受了内伤,却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心力憔悴,又一时放松而晕倒,赫连羽却伤的很重,白明夷招来其他人把他们两个人安置妥当,直接送回无棣城,那几个或死或伤的黑衣人也被一起带回。之后又彻底搜索山谷一遍,以防仍有刺客潜藏。
明月已高,枫林飒飒作响,夜风与夜莺相唱和,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赫连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和散乱的脉搏显示他生命的存在。他受的并不是致命伤,却在经脉受损后发力狂奔,又运气掷剑,经脉几乎尽断,只靠着他qiáng健的体格和旺盛的生命力才能撑下来,而经脉也在慢慢恢复中。
他在昏迷中,偶然清醒,能感觉到chuáng前有人来来去去,有双温柔的手抚摩他的脸,喂他喝水喝粥,擦洗他的身子,但很快就又陷入昏迷。他感觉太累了,全身经脉乱成一团,又慢慢恢复,这耗尽了他全身的jīng力,真想就此永远睡去,不再醒来,但耳边时常有个声音絮絮而谈,有时温柔,有时哀伤,有时冷静,有时热烈。那声音像是拴在心上的一根线,让他的心qíng随之起伏不定。
“羽,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你还记得吗?我们还要做很多事,过很长的岁月,我要收藏你的笑,一年,二年,十年,二十年,等我们都发白齿脱时携手看夕阳。我们一起围猎,一起喝jú花茶,一起教养我们的孩子。你喜欢孩子,对不对?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们好好教养他们,没有争斗,没有残杀,像普通人一样快乐生活。”
“羽,我不想你变成记忆中一个昏huáng的背影,只想和你一起跨越时间的河。我不想念着你的名字走向遗忘,只想看着你的容颜走向苍老。我们一起活下去,相伴终老,直到我们老的不能再呼吸,还是牵着手,紧紧拥抱。”
“羽,我是没有家的,你也没有,我们在一起,彼此才有家。如果你毁了我的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能听到吗?如果你不肯醒来,我就把你在意的东西一样样毁去,代国,你的朋友,下属,子民。我知道你最在意的是我,所以我会最先毁掉我自己,让你天上地下不得安宁。你知道我能做到的,只要我想。”
“羽,你快点醒过来,我好想你……”
侍女轻声通报,纪瑕求见。云萧深深望赫连羽一眼,起身出门。纪瑕站在院子里,夕照满天。云萧有些恍惚,进去时朝霞初生,出来已是夕阳如血。又一天过去,屋内沉寂依然,堂外却不知落了多少秋花,发生了多少故事了。
纪瑕上前,恍觉她清丽如昔,也不见消瘦,但眼底深沉的憔悴触目惊心,眼角多出几道细纹。不由劝道:“代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你可要先照顾好自己。”
云萧微微一笑,化开一江chūn水,所有的憔悴都溶入其中没有了踪影。她缓步走向花丛,曼声道:“我吃得下,睡得香,有什么照顾不好。”停在一丛金灿灿的jú花前,伸手去摘,“几天没留意,花开的这么漂亮。”
纪瑕不以为然地望着她,人前若无其事,却不知道夜夜离开寝宫,盘桓在赫连羽榻前的人是谁。以为夜深人静没有人看到就不算失礼,却不知瞒得过宫人,瞒不过他。暗叹一声,和她说起山谷遇刺案的审讯qíng况。
伤在云萧手下的黑衣人在七杀中排行第五,他清醒后没有多费周折就把知道的qíng况和盘托出。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找出了当日营地中和七杀联络的人,是赤族族长赤尔斑的同母弟弟赤比利,他的态度很qiáng硬,声称这么做和赤族无关,只是他身受先王大恩,无论如何也要为先王报仇。和白明夷追查的舞女行刺案一联系,发现那个案子的幕后人物也是赤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