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灵儿临终前将尚在襁褓的洛樱jiāo于手上的感觉,那么柔软的一个生命,却在不知不觉中出落成娉婷女子。聪慧冰洁,娇媚可人,早将他的心偷偷摘去。他不能娶她,也不能放手这个如同自己分身的女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早已习惯有她的陪伴。于是他纳她入宫,却只封她为贵人,不是不想宠她,只是不想她成为后宫争斗嫉妨的对象。纵使他要她离宫,虽然为了夺得兵权,可私心却也是为她着想,必竟他使计铲除了厉行栉的一只手,以厉老鬼的心机必然是要报复,而她首当其冲会成为牺牲品。更重要是的,他不能再让自己爱她更深,他的爱越深,她将来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可无论他想出多少借口来告诉自己那个决定是正确的,心却由不得他。想到她的笑在别人怀中展现,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紫檀圈椅的把手,仿佛如此便可握住她一样。可是除了他的樱儿,他不知道还能信谁。一国之君竟是如此弱势,他哂笑着扫视周遭的侍众,这些人中大概全是那只老狐狸安cha的眼线吧。重新调整自己的心qíng,收起翻涌的回忆,他继续摆出一副不问世事,面慈心善的仁君模样。可是抓着扶手的手掌却因用力而略显泛白,隐隐地透露出他想要奋力一争的心绪。
“皇上,厉总辅在殿外候旨。”吴公公提醒道,他这才记起方才传诏了厉行栉,于是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要和那只老狐狸好好地斗一斗。
“宣吧”。陆炎城下了口谕。
“臣,厉行栉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寿无疆,与天同岁。”厉行栉面无表qíng地吟着建朝至今千古不变的颂词。
“爱卿免礼,快赐坐。”陆炎城也表现出如同礼遇臣下的君主一般的热qíng。
“不知……”/“朕……”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都想要先声夺人。
厉行栉斜眼睨视着稳坐于书案后的皇上,可不管心中怎样不悦,至少他总还是君主,于是缓缓说道:“皇上先说吧,臣顿首聆听。”
“其实朕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宫中琐事甚多,而万明宇已于日前自裁,内务总管一职暂缺,因此官位品级不高亦非从属于重要的官衙,故朕已命人拟旨,着宫内史官高远接任此职。特事先知会总辅一下。”说完这些话,陆炎城静静地欣赏着厉行栉脸上各种细微的变化。
“臣窃以为皇上该决定未免太过糙率。”果然厉行栉略显激动地向陆炎城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高远乃是一介宦官,虽小有才qíng,终不是完人,其为官则甚为不妥。”
“朕倒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高远虽是宦臣,可他的才能厉总辅及众位大臣也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对皇室忠心耿耿,万不会似某些人别有二心。”陆炎城特别在说二心两字时加重了语气。
“臣也有一人推荐,此人堪任该职矣。”厉行栉试图改变皇帝的决定。“古人道举贤不避亲,犬子厉风为亓聿十二年的科考一甲探花,目前为华锦阁学士,任内务总管一职应是绰绰有余。”他就是不愿将这么一个控制皇室的官位jiāo于外人手上。
“厉卿家啊,朕似乎忘了告诉你,鉴于内务总管一职需在皇宫内院走动,与后宫接触密切,为保证皇室血统不至于混淆,故朕决定今后内务总管者必为宫人也。厉卿家觉得朕之思虑确否啊?”陆炎城抛出事先准备好的杀手锏。“朕可不想厉家没了子息香烟啊,不过若令郎确实比高远更合适的话,朕自当另行考虑,优先选择了。”他悠笃笃地扔下这一句话,端起案上的包金的白玉茶盅,轻移盖碗抹开茶叶,却并不喝茶,只是静待着厉行栉的回答。只是眼角稍纵的得意之色微微地泄露了他心底的打算。
这番话夹枪带棍,却被陆炎城说得滴水不露,让厉行栉一时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毕竟如果他反对,则表示他有心混淆皇室血脉,这罪虽可大可小,但若人存心咬住这点来大做文章的话,他厉行栉就会遭万众唾骂,这个结果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可是就这么将内务总管一职白白让出去,他也实在是不甘心啊。不行,他定要扳回一城。只是现在恐怕只能如此了,若是多说多错被陆炎城揪住什么错处,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反正一个宦官也不会有什么多大的能耐。他心思频转,衡量再三后开口。
“皇上所虑极是,臣考虑不周,此事就如皇上所定,不必再多费曲折了。若皇上没别的旨意,臣就先告退了。”厉行栉低着头回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