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尘觉得自己身上也落了些,心中一阵迷惘。
那小女孩儿却对他们嫣然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静叔叔,静哥哥,你们好。”
那是非尘第一次见到了大家口中所说的父亲的私生女儿,雪棠。
对方冰雪聪明,第一个照面就知道他是谁,而他竟然连人家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回来后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倒是那阵混了梅花的落雪,身上似乎还觉着那阵冷和香。
他觉得很迷惑,这个女孩儿就是自己的妹妹么?
然而随着日子过去,一晃数年,又是一年冬日。天降大雪,父亲多年缠绵的旧疾突然发作。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夜,父亲将他独自唤到chuáng前。
他嘱咐他:“记住,雪棠是你的主子。我静家的人世代都是她的家奴,自你出生的那一天起,你的xing命就是她的了。从你听到我这番话这一刻起,到你命毕之时,你的儿子,你的后代,都必须为她誓死效忠。”
他无比惊愕。
这个冰雪般剔透的人儿竟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主人。
父亲撒手尘寰,但显然没有作出恰当的安排。
各房妻妾开始对两母女倾轧。
非尘人孤力单,所能做的事qíng只能是给她们送去节省下来的木炭,以及叮嘱厨房提供充足的饭食。
随即两母女被分开。
那迅速消瘦下去的女子,曾执着他的手,jiāo托他照顾雪棠,那个她和他共同的主人。那时她憔悴不堪的面色已预示着她将不久于人世,然而那炯炯如星的目光,却在那许久之后依然烧灼着他的心脏。
他对那冰雪一般剔透一般脆弱的人儿,说的却是关于将来美好的话语。比如在chūn暖花开的日子可以到城郊放风筝,可以在河水上放船灯。
然而那小人儿听毕,只会淡淡一笑:“我都明白的,静哥哥。”
她脸上有着跟这个年龄不符的凄凉和淡定,她轻声请求他:“静哥哥,我在这个世上已没有别的亲人,我可不可以把你当作我的大哥?”
他愕然的看着她,看懂了她晶莹眼眸内的凄惶和不安。
一股温柔而包容的qíng绪涨在胸臆里,他想也不想的点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当你一辈子的大哥。”
他是真的那么想的,只要能够守护着他,就如守护一朵花开,只要能看到芳华绽放的刹那,便会觉得是这一生的幸福。
人的一辈子太漫长,他常常觉得自己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而这件事就是去爱护她,守候她,看她长大。
挑战很快bī到面前。
当他经过二娘房间无意中听到朝廷搜捕钱主弱女,她们开始怀疑雪棠的身份,想报告官府时,他便已知道,安宁的生活从此结束了。
他马上去找雪棠名义上的“母亲”。
到了才知道,那个女子躺在chuáng上已经三天,病骨支离,奄奄一息。
她病得如此重,竟无人告知他和雪棠。
然而她却从他一脸惊色中猜到危机发生,三言两语间套出事qíng始末,当下一脸凝重的请他带着雪棠出逃。
她郑重的神qíng不似在托付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
他有片刻犹豫,她的重病。
她只笑说不碍事。
她甚至qiáng撑起病体送他至后院。
然而在经过院中那口水井时,她忽然说,你要记住你的承诺。
他一惊回身,只见到她白色的裙角在井栏上一拖而没,井内传来沉沉的水声,重重击中他的心脏。
一个女子,以她的死亡彰显了她的忠烈与无畏,照亮了他即将要走的道路。
他自此真正懂得了父亲临终前对他所说的话,有些东西比xing命更重要。
他带着雪棠连夜逃出静府。
他不敢告诉她关于她“母亲”的死讯,只说她留在府中养病。
沿路逃亡。
她却不断追问“母亲”的消息。
他终不忍瞒她,将事实告知她。
结果她是那么绝望,绝望得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他记得自己怎样qiáng忍着热泪去撬开她紧咬的牙关,试图qiáng喂她稀粥时,她是怎样愤怒的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用尽了她所有最后的力气。
崎岖前路步步维艰。
宿在破庙却因火堆燃着稻糙而失去了所有的衣物和盘缠。
经过村镇时,因为乞丐争抢雪棠腕上的玉镯而将她推入尚未结冰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