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鹫手一抖,登时在崖云白玉一般的颈子上拖了一丝红线来。
苏琰眼睛都红了,瞪着朝辞满脸皆是悲愤之色,想是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没有扑上就抢,平白失了大好机会。
朝辞眉毛都不抬一下,摇头道:“下不了手?杀个垂死之人还这般jī婆,要不要我帮你?”
我背脊紧贴那人胸膛,只觉他心跳沉稳如常,竟是毫无心急焦虑之意。再抬头看他侧面,菱角嘴噙着一丝冷笑,一张脸蓦然冷了下来,正是煞星般一张脸面,亮闪闪一双眼睛里却满是得意之色。
心里突地害怕起来,这个朝辞,难不成是骗了我们,借刀杀人,真的想要崖云死吧!
心头一乱,几乎便想张口大叫。
忽然朱鹫开口道:“吾若不杀崖云,又该如何?”
“哎哟,这可就难办了。”朝辞苦笑:“你不杀他,于你,不好跟你主子jiāo待,于我,不好跟崖云jiāo待。这崖云成仙不能,我又不能给他jiāo待,当然还得怪在我的头上。这下美人家产都凭空飞走了,又没人赔得我的,你们两家便宜,我一家衰!倒是为什么要替你担这关系?”
朱鹫此时明知他在胡说八道,但虽是胡扯乱编,偏偏扯得滴水不漏,于杀人后果还分析得丝丝入扣。这一刀下去,自家主子不见得会得了什么好处,倒是会真的便宜了面前这小子。自己这刀可怎能下得了手。
一面又思忖,朝辞现是台面上最大的人物,他的命令苏琰等人莫敢不从,就算崖云真的死了,也有他来顶着,手下人尽皆脱得出去,又怎会出头为主子担关系。只是现下自己势成骑虎,无论杀或不杀,恐怕都是难留xing命了。
心意摇晃之下,不由有此一问。不料朝辞词锋虽利,语气却有松动。他也不是笨人,仔细咀嚼,已意会朝辞语中暗示之意。登时眉峰一剔,大声道:“若吾能赔偿朝辞公子今日损失,公子可放吾?”
朝辞道:“你可知道崖云的家当有多少,可不是轻易赔得起的。”
朱鹫道:“只要公子千金一诺,吾当肝脑涂地,为公子寻来赔偿。”
朝辞嘻嘻一笑:“允你!”
只听到“叮”一声响,朱鹫手中短刀坠地,放下崖云,屈膝一跪:“感公子一诺,吾便归去,请公子静候佳音。”
“唰”的一阵轻风掠过,朝辞已跃下马来,掠到崖云身边,将崖云扶起,嘴里笑道:“归吧归吧,不然你家主子可等得急了,不定择日到这小小陵州来索人呢。”
朱鹫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礼,穿过围困众人去了。
我在马背上看得呆了。这个长了一张贱嘴的làngdàng子好生了得!不费chuī灰之力,口舌之间,qiáng虏灰飞烟灭。不,还即场答应给他当卧底来着。
从来谈判专家都是为了救出人质舌绽莲花,无非动之以qíng晓之以理仁义道德亲友师长轮番数到,为求唤醒对方心底一丝良知。
这朝辞却不遗余力鼓动对方作恶到底,将心狠手辣诠释得淋漓尽致,声声句句中人要害,真乃一熟读厚黑学的绝代高手!再加上一番做作,不要脸皮,敢说敢为,好一番jīng彩,好一番心机!
生死一线的战场,被他翻手覆作舞台,且教众人不得不一并入戏。
好一番手段,好一个人物!
我在马上细细看他,这种人,该就是史书上所载的枭雄之格罢!
只见他将崖云扶起,崖云恰恰便睁开眼睛来,笑道:“朝辞,好久不见,你嘴巴更利了。”
朝辞笑道:“哪里比得上你这装病的本事,活活骗过朱鹫这老狐狸。”
我待下马去扶崖云,见他两人谈得活络便没动。远远看去,只见两个年轻男子年纪仿佛,一个清秀出尘,濯濯然有青莲之姿;一个俊朗中稍带邪气,矫矫然若朱jú之魅,此刻互相搀扶,挨得颇近,组成的画卷极是养眼。
崖云脸色仍白,眼内却神采耀然:“今日之局本来难解,幸亏你出口相助。”
朝辞笑道:“助什么助,不过是顺水推舟送你一程。”
“这下chūn熙怕不气得跳脚。你可要跟我上京看他气坏的模样?”崖云一脸期盼。
“不了,只在小小陵州我才玩得转,到了京城那大地方我会腿软拉稀。”朝辞一口回绝。
在马上看得qíng景和谐,言笑晏晏,耳际听他两人一人一句,问得顺口,答得滑溜,偏偏气氛好似不大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