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_作者:锦秋词(71)

  真是好来不来!我是个懒人也是闲人,最喜欢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环境。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的事qíng根本不适合我。

  以前有句词云:“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端的是我向往的人生境界。

  我可不要它变成好酒难买,明月要赊,歌台舞榭,流水落花。

  只见崖云原本重伤未愈,脸上已无血色,此刻更是苍白如纸。嘴上却淡淡道:“问鼎天下之事,崖云从未想过。”他顿了顿,“此事确是云崖轻浮所至,若你不能见谅,除雪棠去向一事,余事但凭安排。”

  只见朝辞瞪了崖云半晌,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天下间违心之人,莫过于你。”

  崖云长眉一剔:“有朝辞这般人才在前,崖云怎敢擅越。”

  这……他们是在争皇位吗?

  我忽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在场,悄悄松开抓住崖云的手,只想开溜。

  孰料朝辞那人眼神利得很,恶狠狠一眼瞪来,如飞刀一般,将双脚钉住,登时不敢再逃。

  只听朝辞冷冷道:“既然这样,今日此事不必再提。”片刻之间,只见他怒气一敛,脸色沉寂如水,竟然唇瓣微翘,笑了起来:“你嘴里说我是人才,肚子里骂我是混蛋。我实在也对你讨厌得很。我们两个也不须这么虚伪。你自回去你的京城,我守住我的小小陵州,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各安天命,岂不更好!”

  竟是当众下起逐客令来了。

  若是别人说这逐客令,旁人听了也只当他放屁,但从这人口中说来,虽是笑着说的,说的对象又是皇子崖云,竟有着一种天然霸气,不容置喙的感觉。

  我忙扯扯崖云袖子,示意要走。要是还呆着不走,这胆大包天的泼皮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崖云却站定不走,朝辞却不看他,自己背转身看杏花,好生傲慢无礼,却也没有迈步离开。

  两人站了一会儿,崖云道:“朝辞,你知道我这趟来陵州的意思。”

  朝辞:“我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你的心思机敏胜我许多,该当知道年华有限,须得珍惜当下。”

  朝辞:“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我跟你在花园里斗蟋蟀,你的红头将军把我的青脸狮子咬断了腿,我一气之下把白玉皿摔碎的事吗?”

  崖云道:“我记得,那时我还生气得不肯吃饭,后来你拿进贡的金星桃来哄我。我原谅你了,却发现桃子早就被你咬了一口。”

  朝辞声音有一丝笑意:“那是因为桃子只有一个,我拿来给你,自己也舍不得啊。”

  山风徐来,杏花瓣纷纷而落。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qíng了。”

  那时相伴的年少岁月,打过闹过争过哭过笑过,隔着的时间越远,越是过滤得清彻,到得后来,便只余下静谧美好的回忆。即便是当时看得比地大的皮ròu之痛,看得比天高的骄傲被损,到了现下也只如百糙柜里的gān糙药,失去颜色和芬芳,却保留了一种比原来更深的药效。

  在寒夜浸浸之时,熬成汤药,烫热肺腑。

  朝辞看着飘落的杏花,道:“你可记得你我后来还为斗蟋蟀的事作了副对子?”

  崖云道:“我记得我的上句是:蜉蝣天地蛮触战争大作小观小亦大。而你对的下句是:咫尺江山须臾富贵无为有处有还无。”

  朝辞点了点头:“那便是我今日的回答。”

  说罢也不回头,径自下山去了。

  但见他一袭锦衣潇洒而动,身影潇潇飘渺孑然,此一去,竟似是御风而行。

  崖云怔怔看着他背影远去,山风振衣,人淡如jú,面容沉静不见一丝风景。杏花一瓣瓣落在他月白中衣之上,渐渐落了一肩,那棱棱肩膀更显清削。

  我忍不住:“崖云,我们回去好吗?我……有点冷。”

  崖云回身,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回头问道:“你还好吗?可要让车子上来接你?”

  我楞楞看他:“崖云,把你的手给我。”

  崖云一怔,翻开手掌。

  手指在他手上轻轻一碰,温凉温凉的,一如平时的温度。

  “不用车子了,我们慢慢走下去好吗?”我笑说:“还没有跟你好好赏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