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才忙笑着回道:“启禀大人,在下犬子已经成年,读书十载,苦无报效朝廷之日。近日听得朝廷开例捐官,在下看着机会难得,也替犬子捐了一个,是候选知县。只是候选候选,什么时候候到上任还不清楚,听说今年的候选考评已经jiāo到大人手上,想拜托大人手下留qíng,给犬子指条明路。”
郑中溪微咳一下,道:“吏部的考评前儿已经到我手上,不过……”郑中溪官场一路行来,桌面下的jiāo易也做过不少,到如今早就炉火纯青,长袖善舞了,但是他忽然觉得今天的jiāo易特别难出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马良才心里清楚得很,今天郑大人会接见他,并不是因为他儿子考评好,他马良才关系铁,混江湖的谁不知道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换来天大的面子,所以他很识相地掏出一张银票,但是他也知道规矩得很,什么人可以把银票直接jiāo到手上的,什么人是从不亲手接过银票的,这个郑大人应该是后者,所以他很小心地把折过的银票很不起眼地压在茶盏下面,一边拿眼睛看着郑大人的反应,连连赔笑,态度之好,倒像是郑中溪倒贴他万两银子似的。
郑中溪不是没看见那银票,但是生生地装作不去看它,起身淡淡道:“不早,留下来一起吃饭?”
马良才很识趣,知道这是端茶送客呢,忙也起身推辞一番告辞。郑中溪没有送他出门,只是站着看他出去,这才愣愣地看着茶盏下的银票,半天才起身过去取出打开看了一眼。十万两,真是大手笔,都可以抵过他这个做官的一生俸禄有余。郑中溪掂了掂这张银票,就那么薄薄一张纸,竟然值十万两,足可以收买一个人的良心。他缓缓地把银票收入袖中,招来最心腹的小厮如此这般吩咐了,看着小厮消失在夜色中,这才面色沉重地走去吃饭,路上叮嘱跟随的,叫他们着人把马良才坐过的椅子好好拿水涮上三遍,那个杯子敲碎扔了。
一顿晚饭吃得没心没思的,一直拿眼睛瞟着黑暗的门外若有所思。家小本来就怵他,眼见他今天心qíng这么不好,都更不敢说话,一个个连吃饭咀嚼都恨不得捂上嘴,怕发出什么声音扰到郑中溪。一时,整个郑府yīn气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郑中溪吃罢晚饭便进了书房,但是一个人在里面坐立不安,背着手踱步。时不时走到门口看看又回来。看他这样一直板着脸,谁都小心翼翼的,怕万一惹祸。
夜越来越深,但是大着胆子到门口露一个脸示意老爷休息的人都被郑中溪摆摆手挥退。家人只要端上几叠点心放桌上,虽然明知老爷现在未必有心思去吃。
三更鼓后,佣人都被郑中溪喝令进屋睡觉。不久,那个最亲信的小厮带了一个大帽遮颜的人进来,急匆匆直奔书房。随后小厮立刻回身退出,结结实实掩上书房大门,自己距离房门十尺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郑中溪与那个大帽遮颜的人都没什么客套,就在屋子中央对着不说话,直到门被关上,郑中溪这才轻而稳地道:“公公如何?”
那人也是轻道:“得手了,大人请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只不起眼的小灰布包放于书桌烛台下,解开活结,里面露出半只huáng澄澄的虎符。
郑中溪俯身下去仔细看了半天,这才满意地“呜”了一声,亲自动手打上死结,收于怀中,顺便掏出袖子里的银票摊给那人。
那人小心接过,拿到灯光下仔细鉴定了,帽子yīn影下的嘴角明显地弯了起来,轻快地道:“自此小的不是公公了。”
郑中溪微笑不言,亲自给他打开书房门,道了声“请,久留不祥。”
那人连连点头,跟着亲信小厮消失于夜色中。郑中溪不担心他,虾有虾路,蛇有蛇道,这种人自然有办法黑夜混出城去。
郑中溪自己换上粗布衣服,也不带任何随从,悄悄从边门出去,吩咐亲信小厮守着门等他回来。出门后,他便径直走去粥粥的客栈。外面虽然有月亮照着,但是郑中溪心怀鬼胎,不敢提着灯走,再说他多年未独行夜路,又兼老迈,这一路虽然不长,却是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客栈门口,看见明晃晃的两个灯笼,想喘口气稍微端正点仪容再去敲门,不想门却是带眼睛似的,自己开了,门中露出钱修齐紧张而严肃的脸。
郑中溪摆手叫他不要出来,自己快步走了进去,急急掩上门,轻道:“快这个僻静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