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启德把遗玉叫走,并没有如同丙辰教舍里的学生所想,对她训话等等,而是带着她到了后院憩房,泡了一壶热茶给她,丢下一句话,便拿着书本打算离开。
“老夫还有一堂四门学院的课要讲,你就在这里待着吧,等钟鸣后再离开,西边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翻阅。”
“博士,我刚才太冲动了,您都没话要对我说吗?”
晋启德摇摇头,和蔼地冲她一笑,“你自己不是很清楚,还用老夫多说吗?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让老夫失望便可。”
“学生省得。”
人总是在落魄的时候才能看出真假,五院艺比之后,她一时间风光无二,可短短两个月过去,人皆变了嘴脸,落井下石谁都会,可雪中送炭终是少。
晋启德走后,遗玉喝了杯热茶,让自己从被刻字一事中冷静下来,便去书架上选了一本书拿下来翻阅。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门“吱呀”一声响,令她从书本中抽神,扭头一瞧,两双眼睛对在一起,都是露出意外之色,还是遗玉先站了起来,行礼道:
“杜先生。”
这两天冷,身形高挑的杜若谨在淡绿色的常服外头,又披了一件及腰的锦裘,白色的绒毛映得他清俊的五官更显苍白,但温煦的气质却不减。
“怎么跑这里来了,不用上课吗?”杜若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qíng,走进屋内,打定了主意对卢智的事闭口不提。
“出了点事,晋博士让我在这里看书,您怎么这会儿才来。”遗玉话里带着生疏并非刻意,而是在发生这么大的事qíng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杜若谨是她欣赏的学者,她潜意识不希望这样的人会因长孙涣一案,生了变化。
杜若谨注意到她的态度的客气,走到她所在的书桌边,道:“哦,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明日准备开课,这是来拿书回去,你看的什么?”
说着,他便伸过手去,想要把遗玉平摊在桌上的书本拿起来,却不想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得她微微后退了一步,碰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磕响。
暗暗皱眉,心中隐隐察觉到不妥,杜若谨背在背后的手握成拳,看着她,却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遗玉心存尴尬,道:“是从书架上拿的《公柳记》。”
“你……”
“什么?”
“没事,你继续看吧,我拿下东西便走。”
于是杜若瑾便去书架上抽了几本书出来,又去柜子里拿了两只画卷,对遗玉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他一人夹着东西走在铺了青石的小道上,待离憩房远了,才连忙握拳抵住下唇,轻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听他微不可闻的自语声:
“……还是再等等,多给她些时日……”
国子监钟鸣之后,遗玉又在憩房里多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拿上东西离开,一路到正门口也没见几个人。
国子监外面停的马车有几辆,遗玉左右搜寻了一圈,便瞅准了街对面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走了过去。
车夫见她走到跟前,躬身之后,才将帘子掀起,遗玉侧头住里面看了一眼,见着里面坐着的李泰,才抬脚蹬上车子。
“晚了一刻。”李泰道。
“我多看了会儿书,”遗玉没讲早上在教舍发生的争执,怕他细问,便转移话题道:“中午在哪吃。”
“天蔼阁。”因为她下午还有课,不便绕远路回王府。
“哦。”遗玉应了一声,便见他伸手过来,在自己发髻和后颈上抚过,随即探手在她面前,露出上面两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纸屑来。
“这是?”
“这……是纸屑。”这眼神要不要这么好。
“嗯?”见她答非所问,李泰轻出了一个鼻音,慢条斯理地道:“国子监通规,第三卷,第一十七条,禁擅毁书册文纸,”说着便扣指拨了拨手心的纸屑,“这是书纸。”
见她实在不愿意多讲,李泰也不勉qiáng,抖手将两片纸屑甩掉,道:“你托我查的事qíng,已经有了眉目,魁星楼的后台的确古怪,你说的那个楼主,正是名女子,我已让那里的常客约了她,今晚在魁星楼你便能见到人。”
听了这消息,遗玉jīng神立刻窜了起来,先是道了声谢,而后道:“殿下,我可不可以带个人过去,是尚书右仆she封彝德之女,封雅婷,她说她见过我大哥和那魁星楼主来往,认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