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家何等容易,宁府在内城,平日里与我隔的也不过那几道墙。如今要出来,半个时辰连前院都进了。这天府里格外热闹,比出嫁那天还要热闹。我不让旁人知道,于是今日这府内的全是家人。忆起当初母逝,父殁,独留我一人时为何就不知有帮亲戚呢!
身旁领着我逛的是二叔的夫人,戚氏。宁府里的人xing子皆怪异,她却是众人中最和气的。记得小时侯,母亲每每给她气受,她怒红了眼,见了我却仍抱起我,温柔的问我想吃什么,她找人给我做。
除了母亲,我最喜爱的就属她了。那年,也是她叫了兄长护送我南下的。她总比母亲想的还要周到些。连带的,兄长也总是为我着想,就连这后位不就是兄长着想来的!
“皇后娘娘在宫中过的不好吗?怎比在家时还要清减了!”
温柔的声音,像母亲又不似母亲。
我一直抬着头,盯着窗前那一株桂树,只听戚氏叹息的说
“那树还是不曾开花过,请了许多行家来看,都只作不知。去年我甚至请了道士来做法,还是没开,徒惹你二叔教训了顿。”话间,依稀可以看出姑娘的娇态,她不愧是当年名动京师的美人,岁月待她犹为的宽容。
寒风袭来,chuī着唐突的枝叶在风中摇曳。直到碧月走上前来为我加了件衣,戚氏才想到如今我瘦弱的身体可能经不起严寒,便拉了我坐到里屋里。
第九章
炉上碳火烧的啪啪作响,让人觉得屋子也温和起来。
我裹着貂毛的大衣,倚在那里,我知道戚氏一定有许多话想对我说。
“二娘,你也别娘娘、娘娘把静儿叫见外了,如今没有外人,我们还是原先的称呼好么。静儿真的许久没有回家了,下次这样也不知该到何时了。或许,静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让戚氏顷刻红了眼眶,怔怔的看着我,泪越聚越大。连带我许久不曾起伏的心也痛了。其实谁又能不知呢,这嫁出去的女儿便不是自家的了,更何况我嫁的还是皇家。
沉重压来,室内静宓许久。
看着点点火褶子在空气中闪烁,我问出了一个沉溺我心中许久的疑惑,这个疑惑伴随我出嫁,伴随我度过那幽幽的宫廷岁月。我看着戚氏,我希望她能解开这个疑惑。
“二娘,静儿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二娘一定要告诉静儿,不然静儿是死也不能明目的。”
二娘愣了一下,然后她看向我,嘴里喃喃着
“傻孩子,这么轻的年纪,怎学的像你娘一样动不动的……”
“二娘。”
我打断她,此时我迫切的想知道真相,哪怕极小母亲就告戒过,真相总是最叫人不堪,假糊涂要比真清醒好上许多。
“二娘不知道,静儿别问二娘了,二娘真的不知道。”
说着,二娘已然跑了出去。
我颓然的倒在地上,她这样的出去,必是什么都知道,也必是真相很残酷了。
究竟是为什么,父亲要将年幼的我嫁进宫中,竟连母亲的qíng面也不顾。究竟是为什么?
“主子?该是时候去前厅了,人都到齐了。”
我点头起身。恍然看着镜中那一张苍白寂寥的脸。紧敛起神色,我对碧月吩咐
“去把妆盒取来,这样出去莫不要叫家人扫兴,旁人笑话!”
碧月静静的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捧了一个墨紫的甲子。我识出来,那是母亲生前之物。好个心思缜密的丫头。
我坐在镜前,看着她一点一点为我上妆。从眉到眼又从眼到眉,来来去去十几回后,到真有模有样起来。只是那唇红齿白、眼波流转间的徐徐风qíng,叫我认不出是谁来!
“可以了。”我看着碧月手中正待要上的蜜粉,喊住她。女人从来不需要太美,尤其还孤身在外,莫叫人抓了话柄去。
看她仔细小心的收拾着东西,我的手不自觉抚上那妆盒。就如小时候那般,细细的,轻轻的,我知道那是母亲最宝贵之物,每每抚摸,也都是趁母亲不在之时。
母亲死后,我本是要将这物也葬去陪了母亲,可父亲震怒,他瞪着这妆盒的眉眼好似要把它拆吞入腹。我从来未曾见父亲这样失态过,他走过来退开我,夺了那盒子转身就走,嘴里喃喃着
让你去陪她!让你去陪她!
父亲走的那样决绝,愤恨,全然不理会倒在地上扭伤了脚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