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他们相依在马车中,异样的安静,静到可以听到胸口里心脏的博动、血液的流动,那种安静可以让人发疯,触目所见的却是彼此雪一样的惨白的面色。
“在想什么?”
“罗迦,你曾经在我十四岁生辰那日……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看着他,轻轻开口,音色清雅柔和,淡定里一抹坚持的温和。
“永远都不要让你伤心。”
看着恍惚得仿佛要消失掉的夜熔,罗迦胸膛里那莫名其妙的仿佛无法抓住任何事物的无力感越加的浓烈起来,那样的无能为力一路沿着喉咙滚下心脏,所到之处,伤痕累累。
抵达镜安时,已是夜里,车自玄武门进宫,只听见车轱辘吱吱嘎嘎碾过去,最后停在了太极殿前。
“郡主,王爷在太极殿等您。”
一切终于要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等不及他们的分别了。
她下车却没有动,只是看着马车又缓缓的向宁夜宫驶去。
罗迦掀开侧面的帘子,看着她,他们互相凝望,直至看不见彼此。
“郡主。”
宫人低声的提醒着她。
该来的终是要来,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踩过乌砖的地面,走到了谢流岚的跟前。
鎏金纱漏里的沙无声无息地淌着,太极殿殿中灯烛通明,但却依旧无法摆脱那种沉郁的压抑。
夜熔站在那里,愧疚以及痛苦仿佛针刺般的灼热侵蚀着周身每一寸肌肤,直至深入骨髓,令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流岚面色却十分平淡,眼里并没有夜熔预料中的怒火,他那深黑色的瞳眸依旧如秋水般清澈平静。
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夜熔几番,最后脸上浮出一个笑来,慢言细语道:
“回来了。”
“爹爹,我只是想和罗迦在的在一起,只是……”
接下来的话,被谢流岚印在她唇间的修长手指封印住,此时此刻,她才察觉到他的指竟是没有温度的冰冷。
“你所托非良人啊,熔儿。”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冰冷,却带来了烈焰燃烧般的热度进入他的身体。
颤抖了一下,津津的汗水从额头滚落,夜熔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熔化了,无力地睁大了双眼,近乎虚脱的开口。
“你做了什么爹爹。”
太极殿的窗是dòng开的,风乍起chuī入殿中,谢流岚朱色如血的冠带,在一片赤色的烛光中飘dàng。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拂了拂她零乱的发,嘴唇弯出一个温润的角度。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苏轻涪做了什么,她只有罗迦那么一个儿子……”
不待他说完,夜熔已经转身飞奔而出。
看着自己在风里带着瑟缩味道的指,指尖还仿佛留有少女的余温,他唇角的弧度再次加深,更加刻画出岁月的深深纹路:
“都是痴儿啊……”
宁夜宫中,轻罗烟的帐帘撕裂成了数断,白玉的茶盏滚落在织花的地毯上,象牙的屏风也七倒八歪的,原本jīng致华美的宫殿此刻已是一片láng籍。
罗迦走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母后。”
苏轻涪站在窗前,茜色襦裙,腰际亦是系着代表皇后身份的明huáng色缚凤结玉长绦,chūn寒料峭中,此时的罗迦第一次感觉到她的瘦弱。
听到他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随即又垂下了眼,累丝龙凤步摇所垂珠珞似水波微微摇曳,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弯成了一扇优美的弧形,在象牙玉般的肌肤上投下了淡青色的yīn影。
看着苏轻涪jīng雕细琢的脸庞,罗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母后,请您成全我,请您成全我们。”
罗迦的眼,那深黑色的瞳眸清澈如幽谷的秋水、明亮如夜空的银月,她的心中一恨,这样神qíng的儿子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她直直的看着他,也许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罗迦的心渐渐冷了下来,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的母亲一直是这个冷冷的样子,而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无法逾越。
“我没有夜熔,没有她……我就没有了所有的快乐,我愿意舍弃所有的一切,只请您成全我们。”
苏轻涪的脸在烛光朦胧中显得凄迷而诡异,眼眸一转,伸手搀起了他,对他笑着一字一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