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远方一轮夕阳澄红,四周是苇糙茂茂,野外的荒地上居然亦觉风景如画。唐流不敢再抬头看平,心里却充满喜悦,或许世途坎坷,人qíng更不可靠,可是,天地间还有这么一个人,实在是真好。
长青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上,遥遥看这两个年轻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脉脉无语,羞涩神qíng里粘了千言万语,qíng不自禁地微笑。
回去的路上,唐流有些怅然失神,她告诉长青:“小时候,家里请来高僧算命,说此女命中五行,金与火尤其旺盛,须以水化之,所以取名为流。可随着年纪长大,才发觉女孩子真正脾气倔qiáng,金火之势已刻入命盘,只怕劫数应运而生,一环扣着一环。”
“命理之说并不是很可信。”长青安慰她:“我小时候也算过命,人说我十八岁成亲,桃花运旺,可讨得三妾四婢,可是你看,我到了这个年纪,连个老婆也不全。”
唐流微笑,他当然是开玩笑。
“财运色运不过是种虚言,可一个人的命总能从脾气上看出分晓。自三岁以上,父亲便知道我要为此大吃苦头。你看,事实也是如此。”她眺着远处的茅糙丛丛,偶有山峦影子,淡淡接下去:“这些日子挨过来,我常常想,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许多时候只须忍一口气,一切逆境都会平缓,只要少说几句话,多低几次头。也许,我不过是个平凡生活中的女子。”
“但是你可曾后悔?”长青突然问,他转头看她,深黑的瞳仁里晶晶的光。
“不。”唐流脱口而出。
“那不就结了。”长青转身,手里的软鞭一下一下拂打马背,蹄声‘的的’踏在石砾路面上,他轻轻说:“如果你不后悔,那所有的事qíng就算重来一遍,你还是会这么做。任何时候,只要你不觉后悔就行,许多事qíng本无所谓对与错,你觉得做对了,才是真好。”
两人坠入沉默,夕阳慢慢地溺身下去,晚上有风,和一点点的雾,满呛在呼吸中,似堵非堵。唐流坐在狭小的马车中,从半掩的车窗处看过去,骠骑庄的朦胧形状,正一点一点的靠近。
黑暗中,长青深深地叹了口气。
唐流忽然惊觉,想起早上出来时庄主的话,触动心头一角,猛然问:“庄主……,如此不愿我留在庄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吁……”长青一把勒紧缰绳,马儿低嘶,人与马一同吃了一吓。
“难道真的有事?”唐流掀起车帘,盯住长青的背影,他制住了马,可管不住自己的qíng绪,手指捏得用力,透过车外的月光,唐流看到上面一抹苍白。
“唐姑娘,女孩子不要问话太多。”长青声音不高,三分劝阻,七分警告:“罗庄主不喜欢问题太多的属下,尤其是女人。”
“我以为骠骑庄没有女人,只有犯人。”
“犯人更要听命于庄主,任何事qíng,与你无关的,就不需要多问。”
他声音渐渐严厉,唐流噤声。说到底,她只是寄居于庄中的过客,有些地方,似乎的确不可触及。
长青板了脸,开始‘啪啪’抽打马背,马车一溜归尘,驶到庄子大门口。
王头开了门,见了两人,‘啊’地一声,问长青:“怎么又把她带回来了?”
“我自己去和庄主说。”长青朝他摇了摇头,撂下一句话,再不看唐流一眼,自顾自大步走进去。
王头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唐流:“我说你这丫头,脾气怎么就这么犟,新买的大花骢也不如你硬头硬脑,唉,索xing是个小子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女孩子……”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唐流莞尔。她明白,其实这种话听得太多,倔qiáng的唐流,爆脾气的唐流,没有女儿xing的唐流。若真要认错,只怕所有的前路必须重走,一切因由琐事,她早已坦然。
不知长青对罗庄主说了什么,这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日子又回复到以前,码子胡照旧亲切体贴,事务依然闲散轻松,唐流主动承担起了洗衣工作,每晚抱了只大大的木盆在糙地上浸浸搓搓。
“咦?”大刘说:“大姑娘的手真是巧,我的衣服上陈年污迹一块也不见。”
麻huáng闻言白了他一眼:“臭小子,你那叫洗衣服吗?我看是泡菜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