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悦从未见过祖父如此颓然而悲伤的失态,这让段成悦惊奇非常,印象很深。
后来他试图查阅皇家牒谱,在记录元嘉公主的地方,只用了五个字叙述她的死,“三日不食,殁”。段成悦无法想象这五个字背后巨大沉重的痛苦,他不知道他的祖父是否曾去深究。
德帝晚年冲破了一切阻挠,执意西巡,段成悦那时在祖父身边跟随。后来他发现,西巡所有的理由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祖父的目的,不过是要在一条叫大沟江的江边,寻找某种东西。
这种东西一定是追忆,但是没有人知道,在那贫瘠的江边,南帝到底能追忆什么?
德帝从来没有透露,他不过在江边四处乱转,然后轻声叹息。
段成悦直觉地认为,祖父是为了那位姓董的皇后。祖父要在他衰老的时候,最后一次唤醒关于结发妻子的记忆,虽然祖父一生,对于她似乎从不提起。
这种自始自终,而又像突如其来的深qíng,对于一位南帝,是福?是祸?
德帝在西巡回京的途中驾崩。
段成悦知道,那一路给年迈的祖父带来了太多太沉的触动。
红颜叹了口气,道:“王爷,你为什么不像他一样呢?”
段成悦微笑不语。他怎么能跟德帝一样!皇家凶险,德帝年轻时被bī远走,一度下落不明,不是谁都有他这般大胸襟、好运气。往往一步行错,便满盘皆输,身败名裂,先帝在时,他与皇兄谁不是战战兢兢;睿帝登基后,虽然他二人感qíng素厚,但是他又岂敢不事事小心?
段成悦想起睿帝,忽地一叹,将身体靠在一个锦缎圆枕上,闭起眼睛。此番不告而别,不知他会作何想、行何事。
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罢。
毕竟他们是嫡亲的兄弟!段成悦眼前,浮出了那盏碧绿的“chūn寒”,酒水在白色的酒盏中微微晃动,仿佛she出晶莹的光。
他在两个时辰后“chūn寒”毒发,身体不能自控地颤抖,五脏六腑像颠倒般纠缠,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qíng形,也许他当时曾经痛苦地呻吟。但是当他清醒以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兄长焦虑的眼神,那时睿帝还穿着大典时的盛装,却握着他的手,低声却坚定地道:“悦之,你再撑一撑。”
他一撑就是两年。那种眼神,和那句话,在两年来他想放弃的的时候不断重现。
何况他也不想死!
“嗳,红颜。”段成悦道。
红颜问道:“王爷,怎么说?”
段成悦淡淡道:“假如我活到三十岁还没死,你嫁给我怎么样。”
红颜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段成悦道:“就快二十八。”
红颜不禁嗤之以鼻,道:“我不gān!”
段成悦淡淡一笑,问道:“为什么?”
红颜道:“我将来要嫁给师兄的。”说着叹了口气。
段成悦道:“你这人好奇怪,前几天还硬要跟我结成夫妻,今天就不gān了。”
红颜道:“就算我想,我师父不一定愿意哪,正式拜堂,要父母之言的。”
段成悦失笑道:“你还知道父母之言?”
红颜严肃地点点头。
段成悦重新闭上眼睛,哂道:“你就是答应了,哄哄我,又怎么样,我还未必能活到三十呢。”
红颜道:“你骗谁,你这样养尊处优,出门还有一堆侍卫保护,怎么可能活不到三十。”
段成悦淡淡一笑。
一行人到劻勷时,天色已经墨黑。看管劻勷庄园的人压根没想到定安王竟然会在晚间突然地到了,一时慌乱,好容易收拾起一间屋子,已经到了人定时分。
这屋子的陈设与明净园自然不能相比,但是于红颜,已经是从未所见,不禁高兴得蹦蹦跳跳,兴奋不已。
段成悦微笑道:“明天他们还会再在这里修饰布置一下,你岂不是要兴奋得睡不着?”
红颜道:“我今天已经睡不着啦!”
段成悦道:“假如你真的睡不着,也别来吵我,我已经累了。”
红颜正要说话,传来敲门的声响,一个男子道:“王爷,小人是小孙,向王爷请安。”
段成悦道:“你进来罢。”
门随即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模样gān净,进门后随即跪下来磕头,连磕了三个,道:“小人请王爷安。准备仓促,请王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