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到王府四个半月,却像疲惫了四十年。如今她尚是纯净少女,一切幻想却几乎已离她远去。
父亲在她蒙上红盖之后,许诺了她和她家族的荣宠,然则她有何幸?她有何幸!
云姮的心蓦然灰极,剩下的数十年的时光,难道就在这个小楼里耗尽?云姮陡然挺起腰来,默坐半晌。当时暖意袭人,她却打了一个颤抖。
四鼓的更声隐隐约约。
云姮腰肢一软,重新倒在了榻上,微颤的眼睫下,一粒泪水悄然沁出,蓦地滑落。
第六章
章公公疾步进殿,躬身将奏章递于睿帝,道:“陛下,定安王爷的折子。”
睿帝微一怔,放下手中的笔,将奏折接了过来,随手翻开,一边问道:“他什么时候递上来的?”
章公公道:“昨日晚间。”
睿帝“嗯”的一声,段成悦两年来除了节日大典例行的贺奏,从没有给他递过折子,这番无缘无故,不知有什么紧要的事?然而一眼扫去,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越往下看,越露出惊愕的神qíng,将奏折在桌上重重一拍,道:“荒唐!胡闹!”
想了一想,问道:“定安王想必昨晚已然出城了?”
章公公道:“是,昨日下午便出城了。”
睿帝怒极反笑,笑道:“这下好,跑了个静安王,还没抓回来,定安王又跑了。亏他怎么想得出,做得出!”
章公公赔笑道:“王爷去了劻勷,倒也不远,陛下的意思,是把王爷请回来?”
睿帝沉吟片刻,问道:“他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章公公道:“小人不知道,王爷也许没说——不过,王爷将那名叫红颜的女子,一起带去了劻勷。”
“红颜……”睿帝摇摇头。
然而想了想,却又不禁笑了几声,道:“他这番倒计划得挺美呀,索xing远远地避开,管自己快活去了。”
章公公揣度他心中也没有震怒,因此提了一句,道:“陛下,小人怕王爷身子不好……”
睿帝脸色倏然一沉,登时不语。
章公公便也不敢说话,只在一旁悄悄侍立。
过了极久的时间,睿帝忽地轻轻一叹,道:“算了,让他去罢,他……”说到这里,猛地打住,顿顿,问道:“他带了几个人去的?”
章公公道:“小人问过王府的管事,带的人并不多,只在三四个。”
睿帝道:“你叫秦西河派十几个侍卫去,再给他带一句话,叫他适可而止,差不多就回翯城罢,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章公公低头道:“是。”
睿帝一哂,继续拿起朱笔。然而他的心中一时却无法平静。叶而复说他总在“一载两载”,倘若他于劻勷不幸,昨日竟或是最后一面,这封奏章竟或是绝笔!
段成悦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自幼一起生长,兼之二人年纪相近,幼时种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哪一回不是他二人同为。受罚抄书时,自己笔头快,总要替他抄上几份凑数……往事历历,尽在眼前。
睿帝叹了口气。
自己对不起悦之!
从自己下了那个决心,注定欠他一生!
睿帝眼前蓦然浮过那场噩梦,南都漫天的哀幡白孝,震天的哭声,睿帝心中骤紧,朱笔微微一颤,笔下那个字登时偏了半笔,朱红的墨团仿佛一个小小的血迹。
悦之!
睿帝忽地闭上眼睛。既然决定已下,为何痛苦万分?
劻勷一地多丘,多水,极少耕地,放眼望去尽是葱郁的树林,膝高的野糙。偶尔有灰褐的野兔在糙丛窜过,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红颜骑在马上,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深深吸气,然后道:“王爷!劻勷真是好地方!”
段成悦微微一笑,道:“当初我点名要的这块地方,不少王公,都笑歪了嘴。”
红颜问道:“为什么?”
段成悦微笑道:“封地一共就这么几块。劻勷没有大shòu,不适合围猎,也没有田收租,连人口都不多,要来gān什么?我把这个亏吃了去,他们还有不高兴的么。”
红颜嗤笑道:“你会吃亏?谁相信哪!”
“他们,”段成悦道,“想法跟你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