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杨花_作者:吾无故(45)

  “唔,”睿帝微一点头,片刻,缓缓道:“你知道,悦之到底福气不厚,你是他的王妃,愿不愿意在明台庵带发修行,给他祈福超度?”

  她那时居然笑了,她想她一定笑得很惨然,她磕头道:“臣妾qíng愿,为王爷祈福,原是臣妾之幸。”

  睿帝轻轻一叹,道:“好,好,这样,朕就放心了。你品xing素来高洁可敬,朕必亲赐诏书,以示世人。”

  定安王府的正厅如今是定安王的灵堂。一具漆黑庄严的棺材停在灵堂之内,长明灯幽幽的火光将睿帝的脸闪得忽明忽暗。

  他记得十年前他也曾坐在这样一个哀幡重重的灵堂里,也有如豆的长明灯,那些素白的绢也像现在一样遮在他的眼前,使他只能看到数不尽的白色。

  不过那时他的身边还有段成悦。

  他那时觉得即便天翻地覆沧海桑田,即便失去一切,还会有段成悦。

  他忽然苦笑起来。

  原来世上的一切都如此难以捉摸。

  段成悦殁后,他缀朝三日;段成悦没有子嗣,他不顾体统,亲守一夜,以表哀思。南都翯城人人都说定安王已极尽生恩死荣之能事,他却无比明白,不论段成悦的生死,受的不过是他的补偿。然而什么能补偿一条年仅二十七岁的命?

  他觉得很是滑稽。

  “陛下,陈佐领来了。”章公公悄悄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嗣胜拜下行礼。

  睿帝道:“你见到秦西河,怎么跟他说,你可明白?”

  陈嗣胜道:“是,小人明白。”

  睿帝轻轻一叹,淡淡道:“那么你去罢。”

  第十一章

  氵虢水是南国最宽阔的大江。

  壮丽的氵虢水常常使得天空显得并不明朗,江与天地合在一起,苍茫一片。

  秦西河牵着缰绳,遥指前方渡口,对红颜道:“渡过江去,只要再快马三天,就可以到翯城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开了个玩笑:“王爷想必等得很急。”

  红颜的脸立刻微微发红。然而她心里其实并不轻松。在回到梁子山的时候,师父已经身处弥留,老人郑重其事地将她与李鸿雁叫到chuáng边,对他们道:“你们,很好。”人人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那时李鸿雁失声痛哭道:“师父,弟子一定会好好对待师妹。”

  李鸿雁像往常一般握住了她的手,她却瞬间一度茫然,因为她没有感受到李鸿雁的温度,她想起了段成悦。

  实际上段成悦的身影时常在她心中萦绕。那是一个很难捉摸的人,有时候仿佛对她很好,有时候又仿佛极冷淡。他没有正正式式地承诺过将会娶她,甚至没有表达过对她的爱意。他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她的亲近,然后理所当然地送她离开,并且他道:“后会无期。”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自然,不加婉转。

  不过,无论如何,她已明白一点。她永远也不可能嫁给李鸿雁。

  她可以欺骗世上所有的人,却决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红颜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她一转头,见李鸿雁脸色铁青,指节发白地握着坐骑的缰绳,一言不发直直盯着氵虢水壮阔的江面。

  远处渡口相互招展的旗幡之间,便如画中重彩,忽然涌出一队骑兵。雄壮的黑马、闪亮的玄衣,铮铮铁蹄,扬起尘土,整齐地奔驰而来。秦西河脸色微微的变了,他自然一眼认出了这些骑兵的来历。全是他手下最jīng良的御林军。

  带队的是陈嗣胜。

  陈嗣胜当先拍马飞驰而来,不等将坐骑勒稳,已滚下鞍来,向秦西河躬身道:“秦将军!”

  秦西河眼中波光一闪,脸上却不动声色,哈哈一笑,拍着陈嗣胜的肩道:“小陈,陛下还是王爷派你来的?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接?”

  陈嗣胜亦笑道:“是陛下派小人来的。”

  秦西河笑容一僵,却又哈哈笑道:“来来来,过去说,过去说,莫吓到旁人,这位姑娘可是咱们王爷的贵客。”

  两人相互会意,走到几十步外,勾肩搭背地聊起天来。

  李鸿雁看着他们的背影,忽地苦笑,指指已来到近处的御林军道:“师妹,你看他们……你去翯城做什么呢,你又不是……那种人。”

  红颜道:“可我就是想去。”

  李鸿雁默然,过了半晌,才挣扎着问道:“你真的喜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