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很短。可就在这两年间,我习惯了重笛,重笛也熟稔了我。抑或,当初那一眼,我们就看透了对方,接下来的,只不过是温习和验证?
我知道,成亲的日子近了,一来因为老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二来她也厌烦了打发那些把我当洛家表妹的求亲者,尽管那一度曾是她的消遣。
锣鼓,花轿,流苏盖头绣着龙凤呈祥,喧哗的人声,热闹的酒宴。我把盖头偷偷掀起一角,向远处的重笛望去,他似有所觉,回头给我一个温和的微笑。不是不倦的,但我们逃不过这一关,与世俗对抗的人要付出代价,我们也不想逃,生命中可以名正言顺放纵的日子本就不多,娱人娱己,也是功德。
重笛,我,皆重孝。老夫人去了,临走时还笑着说,“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儿”。亲人一个个离去,母亲,姨娘,接着是父亲,现在又到了老祖母,我没有痛哭,逝者已已,但我之人我之命,早已打上了他们的印子,或浅或淡,抹不去。
一切如旧,除了我的称谓升级做了少夫人。重笛依旧是清早上朝,午时返家。我恋睡,从不侍候他梳洗,他也从不抱怨,甚至起身都是轻轻的,怕惊动了我。
洛府的日常起居早已自成体系,不需要我费心,而家里的产业,一直是老管家打理,如今老夫人不在了,他也常来请示我的意思,我自有一个限度,此限之内,便尽由他做主,却也省心。所以,每日,我起身,梳洗罢,用过早膳,略略走动,读读书,弹弹琴,打发浮生半日闲,待重笛返家,便与他一同午膳,饭后天南海北地闲话。要是兴致好,我还会翻出舞衣,磨他chuī箫,跳一段姨娘教我的“虞美人”,重笛便一边chuī箫,一边看我在大厅里飞来飞去,眼睛里满是笑意。有时我们也去街市上闲逛,买些好看却总是用不着的东西,比如锦jī毛扎成的掸子。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去郊外远游,不过每次我回来的时候总是半条命的样子,要在屋子里睡上半天才能恢复往日的神气。
我是有些脾气的,只不过从不在外人面前发作,所以有贤淑的好名声,不过关起门来,却也会对着重笛做河东吼,但重笛总是对牢我温和宽厚地微笑,很是心知肚明的样子,我便立刻理亏,嗔怪地看他一眼,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这府中,只有两件事我亲手料理,一是重笛的书,每天我都要亲手为他整理,二是重笛的茶,由我沏就。只因这两样是重笛至爱,我自己动手,便静了心,免得总是惦记。
所谓生活,亦不过如此吧。我会老,重笛会脾气变坏,我们自然会生儿育女,然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一张张的庚贴,拈起,放下,挑媳,选婿,一面安慰回娘家哭诉的娇女,一面眉也不抬的让儿媳斟茶去 ------后来,我才明白,可以cao纵和预见的,就不是命运。
之二 眼儿媚
慕容华 ------
是不是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无法逃脱?是不是那就叫做劫数?如果是她,我心甘qíng愿。
我从斜阳巷穿过,薄醉,轻扬鞭,哈哈,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说的怕就是我慕容华吧?
刚刚从胭脂楼迤逦而出,身上还有花雕的酒痕,梦奴的香气和月月的温柔,我知道,我是她们最中意的欢客。斜斜的眼神,款款的笑容,白花花的银子,甜的言蜜的语,我待她们如女人,她们待我如神,如爱人,如她们少女时的梦想。
眼看马儿将出小巷,上玄阳大街,迎面却有夕照耀眼,我微微眯起眼,一偏头见道旁玄色大门上的匾额,匾上两个大字,映了夕阳,金光粼粼。洛府。洛重笛那温和的笑脸便浮现眼前,哈哈,原来这探花郎寓居于此。那洛氏,算来也是风采翩翩一公子,同僚一载,却从不与我等涉足烟花地,尤记得,他微微笑着说“内子在家中等我”,便拱手上马而去,留下一脸不解与惊异的我们。想及此,我唇边笑意转浓,何不就此上门,看看洛君子如何静心养xing?他那云雾茶刚好可以解我三分酒意呢!
下马,我径直上前叩门,谁会想到,那扇门,通向的是那一个结局?
我拒绝了下人通报的殷勤,自顾自走,行至石阶,忽闻隐隐箫声,我兴致大发,忙寻了箫声而去,一忽来到正厅门口。放轻脚步,侧耳倾听,却是一支眼儿媚。那箫声曲扬婉转,又带了三分的柔媚,一分的感伤,委实动听,我不忍打断,只隐身门旁,静静欣赏。一曲终了,我qíng不自禁,闪进大厅,扬声只道“好箫好箫!”厅中两人一起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