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兄谬赞了。孙某一介武夫,又怎能和梁兄状元郎的风光相比呢?”看得出来,孙文廷对梁其山的文才也是极其佩服,这大概也是这两个极其不同的人物却能成为好友的原因所在吧。
“啧,啧,说着说着二位就变成了互相chuī捧了。二位也不必说了,依奴家看哪,二位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不然含烟姑娘和奴家也不会坐在这里陪二位喝酒了。――倒不如我们来个合家欢吧,举座共饮一杯如何?”
“说得也是,芙蓉姑娘大驾,哪里那么容易请到的?就算只为了今儿个我们四个人能坐到这里来,也该满饮了这一杯才是。孙某别不多说,先gān为敬。”
如此推杯换盏,谈谈说说,梁其山和孙文廷都已略有醉意,芙蓉姑娘更是喝了不少酒,醉态一萌,更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席间我自是听得多,说得少,躲不过酒时也只略抿一抿。此时见气氛已到,便作不经意间问道:“文廷兄有妹妹在宫里贵为贵妃,想必家中也受了不少荫庇吧?”
“咳,再休提我这妹妹文芳,她幼时即被送入宫中认太子妃为母,与家中关系本就淡薄,如今当今圣上最厌外戚擅权,她更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家里除了太后、皇上恩赐些田地房产,何曾沾上她半点?――也别说,到有事用着时她倒是记得这个家的。”
“以贵妃之尊,还能用得着家里什么?”我故作好奇之状。
“比如买个东西,招待个客人啦什么的,家里现在还有她的客人住着呢。”孙文廷似乎忽然醒悟,不肯再多说,只拉着芙蓉灌酒。我见不好再问,便也作罢。
酒终人散之时,日已西斜。梁其山定要送我,我见他虽醉意朦胧,但言辞恳切,便也由他。芙蓉同了孙文廷一道前往红妆楼,走之前少不得又在言语之间揄揶我们二人,我亦由她,笑笑而已。
梁其山本是骑马来的,见我不肯雇轿,便牵了马陪我走着,一路上不住地向我道歉,一是为我与芙蓉同席,二就是为了给人误会我二人关系。
我自是无所谓――我留下来喝酒本是为了孙文廷,这餐饭收获也不小;至于误会更是我阻止他辩解造成,便自顾笑了笑,问他:“梁大人,记得上楼时大人曾说过有事相询?”
“啊,正是呢。”梁其山突然止步:“被他们一搅全都忘了。”又尴尬地笑起,跟上我的脚步,道:“不过是日前一笔帐较为糊涂,早想问问姑娘,偏两月余姑娘未到礼部去过,便混着过去了。”
“如今既不是会试廷试的日子,又没有什么重要的节庆大典,应该是礼部例行的官员赏赐等杂务吧?只是过过手,若有什么出入的话也可以上报礼部杨尚书,怎地想起要来问我呢?”我随口应着,心里也有些诧异。
“姑娘猜的是,的确是赏赐,不过是有些不同,是御赐,且不过帐的。前些日子,宫里陈公公亲自来宣了圣意,说是汉王上书参奏济南守将潘达光禁商有违祖制,致使乐安城中马匹铁器匮乏,民怨沸腾。皇上御览之后,折子留中,但是赏赐汉王乐安俊马百乘,jīng铁千斤。――赏赐倒也罢了,偏给我这给事中传密旨,依旧让走礼部正式公文手续,只是不过帐,又要防着他人知道。如今我做是做了,心里想想却总是后怕,正如姑娘所说,下官入礼部入官场都时日尚浅,其中利害、关节都不甚明白,是以还是要请姑娘拿个主意。”
“御赐官员物品,不过帐的也是有的。”我状似不经意地答道,心中却止不住思绪沸腾:“陈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连太后和皇上都敬他三分,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尽可不必多虑的。”我说完这些,抬头看看梁其山认真而敬仰的神qíng,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只是不入帐也可,向下面传达时断断不可以自己名义去的。”
梁其山愣了片刻,向我长身一揖,加重语气道:“姑娘金言,梁某受教了。大恩不言谢,容梁某日后图报。”
“梁大人言重了,位高者危,古来有之,梁大人受圣上重用,原是好事,只是祸福相依之理亦不可忘啊。”
梁其山听了我的话,显是触动颇深,此后一路行来,便只默默;我亦无甚可言,便也默默,两个人走了一路,各想各的心事,倒也相宜。
不觉间已到了柳府门前,我谢了他,目送他上马去了,方回头yù待扣门,想想却又作罢,反转身向一条胡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