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我可没有说不带你去,说不去的,可是你自己哦!”卓忘机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恶作剧成功后的玩味笑容,“暄哥让我来叫你的,一边是暄哥,一边是你,我岂敢怠慢。”
“你!”尚欢顿时哭笑不得,但她忽然静下来,深褐色的眼眸也黯淡了几分,幽幽道,“原来你也一直这样听他,他让你做什么,都尽心去做。”
卓忘机敛了笑意,正色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不明白,他自己既不喜欢宫里送来的礼物,又为何这几年都让我应付,又要嘱咐我不可露出不满不可轻慢。外面有人说,他其实是默许……”
“我也听见外面有人说暄哥其实也喜欢这些东西,但这话我不信。我一直听从他,就是因为我信得过他。”
“可我真是不明白他……”尚欢说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而又微笑了,眼角勾起没有愁苦的一弯,半开玩笑似地开口:“我是担心,有一天,我被他亲手送给别人了,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今夕 (三)
薄暮,初夏,道旁随处可见独产西澜的紫秋罗。紫黑色的小花朵细细密密地挤在一起,在疏斜的枝杈绿叶间将现未现,却又有一挂一挂馥郁的熏香从树影间绵延流淌开,好像将空气都染成了酽紫浓丽的颜色。
暑气略微退了些,幽都大街上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年轻女子们半透的面纱上方,衬着如雪肌肤的一对对碧蓝、翡翠、苍绿的眸子顾盼生姿,漏出的三两缕卷发在耳际勾出一弯别有用心的动人qíng状,或锦缎或骨质的腰带掐着她们纤细的腰身,每走一步,金属的脚环叮当作响,悠悠地远近回应着。
一辆不甚起眼的轻车缓缓驶过幽都城内贯穿南北的盛平街,四个檐角下分别垂着苍蓝四绳编起的如意结,结下又都系了一块小小的huáng铜圆牌,只有走近了才能看见上面刻着的是 “靖和”二字和王族的缳鸢花徽记。
纤细的手指掠起半片侧帘,露出少女的小半个侧面。
卓忘机见状,催马赶到车畔,向着侧帘略俯下身子,懒洋洋地开口:“别看了欢儿,没到,还早着呢,足够你睡上小半觉的。”
尚欢并不听他,挤了挤眼睛做出个鬼脸,索xing把帘子挑得更高了些。她出生于幽都,却在八岁之前从未出过那座金碧辉煌,却如同坟墓埋葬了无数人如同牢笼囚禁了无数时间的宫殿。她到暄王府的时候是深夜,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梦魇与黑暗里,看不清晰。此刻,她好像是一个刚入幽都的陌生人,带着好奇却小心的目光面对这做奇异的都城,呼吸那足以令人沉醉的空气。无数次的想象,陡然变成了白纸,被面前的一切轻易地覆盖。尚欢一双深褐的眸子依然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仿佛要把街畔的花、路边的摊铺、行走的人们和屋壁上的彩绘边都吞到记忆里,随后慢慢消化。
幽都从来都是一个奇异的地方,任何人放眼一望,最先看见的总是奢靡与浮华。城内也有筚路蓝缕的乞丐,也有污浊不堪的渠流,却都被如此jīng心地藏匿起来,仿佛都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绝不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座西澜都城的艳丽与她的伪饰同样著名,就好像一个城府太深的女子,带着说不清是明丽无邪还是摄人魂魄的笑容,一手向前递出一支折下的紫秋罗,另一手则藏在身后,握着一把锈住陈年血液的匕首。
然而,尚欢的第一眼是看不见这些的。
“欢儿!”车内,传出应晟暄惯常的轻缓声音。
许是手举得酸了,尚欢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听话地重新坐好,却又不甘寂寞地摆弄起手上的琉璃环,或许只是为寻找一个焦点,盯牢了环里那条云烟似的一缕雪白。那是她八岁时候,晟暄哄她入睡送给她的东西,戴上以后,就没有再拿下来过。琉璃环初带上去冰凉冰凉,时间久了,却温润得感觉不到存在。
“欢儿?”
“嗯?”听见晟暄叫自己,尚欢猛地回过神来,抬头时候,手在车壁上撞了下,琉璃环轻轻一声清响。尚欢一愣,即刻低头察看,柳眉微微蹵了起来。
“这琉璃环不是脆硬的东西,不会坏的。”晟暄口中淡淡安慰着,却也看着少女腕上那个剔透晶莹的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