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小心的搀扶着赵昱,谨防他被来往穿梭的人流撞到。一个习惯了光明的人,突然之间被弃于无边的黑暗,任谁都不能适应,平衡应该是最难掌握的东西,然而,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却坦然地接受了突如其来的一切,跌倒就再站起来,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她知道,他把失明当作是天给的惩罚,也是自己余生的归宿。
偷偷看向赵昱的侧脸,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原本不凡的相貌,刻意蓄起的胡须掩盖了超群的儒雅贵气,走在人群中,谁还会多看他两眼,谁还会认出这个曾经万人之上的天子。上天真是喜欢开玩笑,用刻骨的思念折磨相爱的人,又以一场暧昧的误会与爱错失,硬生生将一个生来就高高在上享尽尊贵的人,推入绝望的谷底,看他受尽尘世间所有凄惨,终至崩溃!
一场大病,几乎令他丧命,在无法求助任何外力的困境下,要保住他的命,又不能泄漏他的身份,她只能铤而走险,自行配药,若不是她近乎疯狂的行为,想必如今他已没有命重新站上故土,更枉论带她游览京城夜景。只是,她终究还是害他失明了,一辈子与光明无缘。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吗?”想起往事,心头无比沉重,她无心再穿梭于人群。
“好。”
赵昱似乎很平静,顺从地跟着她的方向,在街边一处石板上坐下。不远处,一群小孩正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口中念念有词。赵昱听得格外清楚,一个扮演皇帝,一个扮演皇后,大致都是些小孩子的无聊对话,但是,他们反复念道的一件事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早在两天前,就听到街头巷尾关于这件事的谈论,只是当时,他并未太在意,而此刻,他才真正听闻事件的两个主要人物,一个被称作做耶律,另一个被称作未央夫人,明天他们将举行大婚。
如果没猜错,这个耶律一定是耶律无忌,明天他将跟未央夫人举行大婚。
“未央……”赵昱下意识地重复起这个陌生的名字,似在玩味其中的含义。吵闹的街市掩盖了他轻微的声音,就连近身的镜月也没有发觉什么,赵昱继续沉浸思绪中。
未央二字充满了莫明无边的伤感,令他想起一个人,那次错失jiāo臂之后他遍寻不到踪迹的人,身处光明尚寻她不到,如今深陷黑暗又该如何是好……中原是他痛失的江山,再次踏足,心中不禁无限悲苦,只是,眼睛不再能够出卖qíng绪,瞎了,就能拥有伪装的平静,不怕再被轻易看穿,好像那只鸵鸟,蒙住头不看,便什么都眼不见为净。
“夫人,使不得啊,快停下吧,哎哟,我的可怜的小姐哟!”
“啊——啊——”
老婆子的唠叨,孩子的惊恐尖叫,夹杂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这便是柳素素现象了,吵闹的街市完全淹没不了她的笑声,不断被扔向空中的可怜孩子,就是奶娘口中紧张不已的小姐,天知道,怎么会有亲娘把自己的孩子当玩具的。
好不容易满足了柳素素“变态”的乐趣,奶娘赶紧将小姐收入自己怀中,生怕再被这个不分轻重的夫人夺过去。孩子在她怀里哭个不停,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教人心疼不已,可身为亲娘的那个人,偏偏还乐呵呵,时不时捏捏小不点的ròuròu脸,一阵比一阵得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可她依然满不在乎。
“夫人,怎么能这样吓小姐,你可是她亲娘,怎么如此狠心,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夫人这么奇怪的娘了……”奶娘又开始了新一波的唠叨。
“是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唠叨的奶娘了。”
这个声音!刚刚从他面前经过的这个声音!赵昱忽然全身紧绷,表qíng惊异。
“刚才是谁?是谁经过?”他猛地抓住镜月的手臂,神色异样。
镜月一脸茫然,四下张望,不知他怎会突然这么问。
“你指谁?这里有很多人。”
他倏地站起,手指向声音的去处,“有没有一名年轻女子怀抱孩子?”
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人头攒动,根本没有什么怀抱孩子的年轻女子。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没有你所说的年轻女子。”
那是柳素素的声音,他确信,一定是她!可为何不见她踪影?如果他还能看见,就……可惜,他已经再也看不见了……或许,相见真的不如怀念,至少留在记忆中的东西不会给彼此莫大的压力,真的相见,许多细节已经改变,眼见越多的不堪只会增加彼此的负担,罢了,罢了,如今这副落魄的样子,只该藏起来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