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早准备好了一间婴儿房,一应细软都是新置,请了两个奶娘照顾着孩子。那孩子尚不满八个月,虽是发育极好却难免体弱,觅尘不放心一晚上都睡在婴儿房,一夜昏昏沉沉,醒来七八次。
翌日天还未亮,觅尘便起身,给孩子检查过身体便将她jiāo给了奶娘。匆匆赶到戴郇翔的住所,却见屋中还透着微光,门窗紧闭,窗户上映出模糊的影子竟和昨日她离开时没丝毫变化。
觅尘叹息一声,走至门前,犹豫着抬手却又放下。半晌闭上一阵阵刺痛的双眸,抱着双臂在门前蹲下,只觉浑身发冷。
章宁端着膳食进院,只见觅尘蹲在门前微微一愣。觅尘仍是一身男装,脸覆面具,昏暗的光线打在蜷缩的身上显得悲凉而单薄。
章宁虽不知她的身份,可却知道昨日倘若不是她和那武艺极高的男人及时出现,后果会更糟。只是见她身为“男儿”却做这般女子的动作,颇有几分奇怪。
快步走上轻声道:“先生早。”
觅尘一惊,擦了两下眼泪,这才站了起来,看向章宁端着的膳食又看看身后紧闭的屋门,回头问道。
“昨夜可是你守在这里?”
章宁点头:“是。”
“我……大人他昨夜可还好?屋里有什么动静吗?”
章宁虽是不知道觅尘身份,可见她面上有浓浓的关怀,再加上夫人的两个贴身婢女对她极为恭敬,又将小婴孩jiāo给她照看,他不敢怠慢,赶忙回道:“大人跟夫人说了一夜的话,别的……没别的动静了。”
觅尘点头,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托盘:“你去吧。”
她声音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章宁一愣,竟应了一声是,回身之际才恍然觉得不对,可却依旧迈步走出了小院。
觅尘回头望望屋中,心知大哥现在定吃不下东西,更不愿见人,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门边。兀自站了良久,直到天光大亮,这才一步步跨出了小院。
刚出院子就见不远处归海莫烬负手背对这边和一个身着绯袍冠服,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帐中廊下说着话。
见那人官袍上所绣乃是二品锦jī,觅尘心道必是豫州巡抚程渊,微微诧异。她正想迈步往连着的偏院走,却见归海莫烬转身望了过来,脚步一顿,但见他对程渊说了句什么挥挥手,程渊恭敬施礼退下。
觅尘站定见他一步步走来,心中楚痛中隐隐涌上感激和幸福。眼眶微热,只觉这几日似是有流不尽的泪水,微微低头,再抬头归海莫烬已在身边。
一早天空就飘着细雨,觅尘脸侧发丝微乱带着雨水的湿意,原本清亮的双眸蕴含血丝,却因为这几日的哭泣越发显得晶亮澄明,衬得面颊雪白,不见一丝血色。
归海莫烬怜惜地伸手轻触她的额头,弯腰打横抱起她,跨步便向偏院走。觅尘轻轻将头靠在他胸前,只觉浓浓的疲倦袭来,闭上眼却又觉得异常清醒。
归海莫烬踢开偏院厢房,抱着觅尘在chuáng边坐下,见她目光呆呆看着烛火,轻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里屋,没一会儿一手端着铜盆,一手拿着一包布带装着的冰块进屋。
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瓷瓶,扒开其中一个将药水滴入水中,待盆中面巾浸透,拧gān给觅尘敷在脸上。归海莫烬随即坐在chuáng边将她拉入怀中,感受到怀中的小身子微微颤抖,他眉头又蹙起了几分。
觅尘任由他忙碌,任由他默默地给她敷脸,给她取下面具,给她往额头上抹药膏,用冰块给她敷眼,只是忍不住眼泪一直往下掉。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执着去守候根本无法相守的人,那样的爱该有多无望,默默地守候。执念一份无望的爱,以前她觉得守着这样感qíng的人不是傻了,便是呆了,脑袋定是有问题,再不然就是智商不高,qíng商剩余。
可现在真正爱了,有了爱到骨血的人,才知道倘若不能再相守,倘若没有了执念,便真是万念俱灰,一日也活不下去。想到大哥似是被抽空灵魂的样子,浑身不由颤抖了一下。
感受到觅尘发抖,归海莫烬忙将她从腿上拉起紧紧抱住。却听她低低念着什么,仔细听却是。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他没有听懂,正低头间,却听觅尘又道。
“哥哥,以后该怎么办……倘是女子尚可以悲戚落泪,他那般……不哭,是不是以后便也再不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