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_作者:弱水千流(113)

  关于谢丞相的手段,宫中女人即便不曾亲眼见识过,也都有耳闻。妇道人家胆子小,见了他,岑皇后面色微变,若非无可奈何,她是绝不愿与这人打什么jiāo道的。然而转念一想,这人再耀武扬威也是在旁人面前,再大的功劳和权势又如何,官场上那套罢了。他尊她一声皇后便要忌惮她听她的话,权倾朝野又如何,和奴才有什么两样!

  如是一想,岑婉心神稍定,望着他道:“帝姬昏迷,听闻是丞相将她送回来的?”

  谢景臣语调平平说个是,又垂着眸子朝皇后道:“帝姬就在寝殿中,娘娘既然来了,何不进去看看。”

  皇后见他言辞恭谨,心中骄矜更甚,挑起个微微颔首,“无需丞相提醒,本宫此来,原也是来看看帝姬的。”说完便要领着一众宫人进寝殿。

  他琵琶袖一抬将人拦下来,淡淡道:“帝姬正是病中,太医jiāo代不能让人叨扰,皇后娘娘随臣入殿便是。”

  岑婉略皱眉,思索了一阵便妥协,让娉婷等人在院中静候。谢景臣朝她微微躬身,牵了袖子朝前一比,唇角挂着丝寡淡的笑,“娘娘请。”

  岑皇后也未多想,提步上前入了殿,从外间穿行而过,谢景臣替她打珠帘,绕过仕女图屏风引着她一路到帝姬的绣chuáng前。

  chuáng前垂挂着菱纱缎子,没有合拢,fèng隙里透过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双眸紧合,额上覆着冰镇巾栉,果然是一副重病的qíng景。

  在这紫禁城里,病同死一样不吉利,皇后觉得有些晦气,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回首看谢景臣,也不多绕弯子,单刀直入道:“谢大人,帝姬这副样子看来不大好,本宫放心不下,还是将欣和接到坤宁宫去将养为好。”

  他一哂,眼皮子略抬觑皇后一眼,目光如冰:“将帝姬接到坤宁宫,这恐怕不是老祖宗的意思。”

  老祖宗的意思?皇后心头惊慌,面色一阵青白jiāo织,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qiáng自镇定道:“本宫不明白大人是什么意思。”

  他轻抚念珠寥寥一笑,寒声道:“娘娘承认也好,装糊涂也罢,臣只想告诉娘娘,欣和帝姬在臣的眼皮子底下,谁都不能动她一根毫毛。”

  岑皇后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忤逆她,霎时怒急攻心,指着他口不择言地道:“谢景臣,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本宫是皇后,是这大凉的一国之母!你算什么东西,仗着自己位高权重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么?不过我高氏皇族的一个家奴一条狗,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他眼色蓦地一寒,指尖微动,一枚沾了剧毒的银针飞掷而出,不偏不倚刺入皇后的眉心。那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甚至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身子便软软地滑倒了下去。

  身后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谢景臣凛了眸子微微侧首,将好对上阿九惊愕的目光。

  ☆、42|4.13

  夏令的天说不清,才小的雨又渐渐大起来,来势汹汹。

  这样大的雨势在北方少见,万道雨箭落在红墙绿瓦间,也狠狠刺入碧落池,溅起半尺来高的水珠,làng声滔天。宫灯在房檐屋角下飘飘摇摇,衬着电闪雷鸣,远看去就像是鬼火,孤寂的,诡异的。塘中的池鱼早已被这场风làng搅得jīng疲力竭,奄奄即将睡去。

  才刚雨停了阵子,是以皇后带来的人都杵在院子里,这会儿雨又大了,哗啦啦的雨珠子不住从天上往下倒,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始料未及,兜头盖脸挨了淋,浑身湿漉漉的,看上去又滑稽又láng狈。

  娉婷心头火起,暗骂了两句鬼天气,复又抬起右手往头顶上遮了遮,略思忖便提步往屋檐下头走,一面走一面回身看一众宫人,压低了声音斥道:“都是呆木头还是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躲么?还不过来!”

  几个奴才微微一愣,来不及多想便紧步跟上去,然而任谁也没料到的,他们的姑姑将将牵了裙摆要上台阶,有人却身子一侧,就那么直杠杠地挡在了她跟前儿。

  天上在下雨,人就要低头,娉婷一怔,视线里蓦地闯入双gāngān净净的绣花鞋,她蹙眉抬头看,却见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意态闲闲地站在眼前,双臂环在胸前,面上似笑非笑,俨然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雨愈下愈大,没命似地从天上倒下来,娉婷满身满脸都是雨,哪里还有工夫同她周旋,也不说话,只步子一转yù从另一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