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不经粉饰的脸。平滑的额头,勾着个美人尖,细细观摩,那眉不是青黛眉,也不是远山眉,浓淡只是自然,眉峰尤带着英气,一双含qíng美目,墨玉眼珠却带着水晶的透亮,象是能看进人心底深处,不知该说它佼捷,还是说它灵动。不高不低的小鼻子,菱角小口不是特别红艳,应是没用胭脂膏,只是水润润在眼光下泛着淡淡清亮光泽,嘴角有点自然向上的小弯儿,看起来竟是一直在笑,小巧耳坠上扣着一对红玉霸王牡丹。这脸蛋分开细究,没有一处是极美,尚比不上她身边两个侍女,可是凑到一处,却是相得益彰,一颦一笑是说不尽的光华,让人目不暇接,不知道看哪一处才好。她见古夫人徒自研究自己,眼里就似带着点玩味,又带着了然的得意,眼波一转,就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也不象时下闺秀那样掩嘴,而是露出月白贝齿,眉眼间露出狐狸一样的神色,夺人心扉。近处的人早已低呼赞叹不已。
手上握着那支萧,通体血红没有一点杂色,这萧和发上的玉扣、耳饰,无一不是顶好的血玉制成,光是那支一体的血玉萧,就是寻便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真真是价值连城。
古夫人不是眼低之人,怎么会不识货呢?这女子究竟是何等身份?能有两个这样的侍女,又是这样的做派和高贵,古夫人只觉得拿不出个准头,也不敢更放肆打量,一时间就有点纳纳而不得言了。
而眼前人却是那样善解人意,似看出她的尴尬,向她颔首示礼,说是颔首,又几乎只是不可见地收了收玉颈而已,若要说她傲慢,又觉得这高贵的眼前人做起来自然得再平易近人不过了。
正是刚才踏歌而来的声音说道:“在下宝瑞,不知可有错过今日的赛魁盛事?”
古夫人看眼前女子,明明是女儿身,没有一点女子的拘泥和羞涩,一个简单自称“在下”,就是和所有高高低低的人都平起平坐没有距离了。这么落落大方的女子,叫人不由自主的想与她亲近,刚才还思量着会不会有麻烦的事,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
对着宝瑞,古夫人自然地做福行礼,仿佛这样才能表示尊重,言语中也带了恭敬的意味:“小女子扬州司乐坊执事,正是此次斗魁赛的把势。宝姑娘大架是赶巧了,斗魁最后一关正准备开锣,宝姑娘的歌声就让秦淮河迷了魂。”
听古夫人称自己“宝姑娘”,宝瑞也不纠正,反正这样叫她的人也多得很,又是一笑:“都怪宝瑞扰了大伙兴致,一会必定添个彩头赔罪。”
话虽客气,这古夫人还是发愁的,既不知宝瑞身份,把她放哪好呢?心里转瞬已经转了十八个弯,还拿不出个主意,救星就来了。
救星是谁?除了那天下第一庄孟庄主,又有谁担得起这个出面的分量呢?
乌楼船刚到埠之时,孟尝已回到公人席上,孟尝这样的高手,自然听全了古夫人和宝瑞的的对话,研究也有半晌了,心里自然有了计较。只见孟尝起身沉声问道:“宝姑娘可是从杭州来?”
宝瑞仿佛就是在等他发话,顿时嫣然一笑,孟尝这样的身份,美人见过何其多,见了这样的笑颜仍不由自主心念一动。宝瑞也不着急答话,古夫人更不是不识相之人,赶紧招呼人搭板,宝瑞才盈盈地由着无烟无衣一前一后护着,踏着搭板从自家楼船上得斗魁台来。
走到正中主席上,宝瑞竟学江湖人抱拳以礼,笑嘻嘻得说:“宝瑞正是从杭州一路行来。见过杨府大人、天下第一庄盟庄主、天宝钱庄钱二爷、如意阁方阁主、陶然居鲁先生,还有这位贵人~”说罢,对着右首那位她没道出名号的gān瘦鹰钩鼻子的中年男子又是嘻嘻一笑。那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没说什么。
台上几人万分讶异不已,府大人毕竟是官职,孟尝是江湖名人,露面机会多,被认出尚可理解,天宝钱庄却是皇家监管的全国钱庄,如意阁则是第一珠宝行,陶然居虽说是茶庄,但鲁先生的藏画若说天下第二绝无人敢居第一,得以和这三人jiāo往的非富即贵,宝瑞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丫头怎么能一下就道出了他们的来历?
孟尝最是疑惑,眼光暗暗瞄向那右首的gān瘦男子,那是另外三人一同带来的客人,杨烁清不置可否,但是似是明了其人身份,只是不便断言,他也不好去探询,没想到这宝瑞见到这人态度却是有点戏谑之意,分明就是已看破了那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