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除了沉而缓的水声,一丝杂音都会被人视为恼人的罪恶。
可是这样的静夜,竟有人忍心将它打破。
宝瑞是被那一声惨叫惊醒的。她本来睡眠就很深,虽然武功极好,听力也极好,但是在放心的时候,她是不必保持警醒的,而此时远昊和妖刀等人就住在她的隔壁,她更不需要担忧,自然就睡得安心。
但是那声惨叫太过凄厉,不只是她,连身边的两个孩子也被惊醒,两个孩子不同一般人家的孩子,醒来后双眼都亮晶晶的警觉着望着她。
宝瑞示意他们呆在房里,不要出去添乱,自己也顾不得穿衣,抓起厚斗篷披上就飞奔出去,如果她没有听错,那声凄厉的惨叫是由船坞方向传来的。
在那声惨叫传来之前,已经有人比宝瑞先听到动静。楚不返、远昊和妖刀,是被那一声惨叫之前的一句大喝“什么人”惊醒的。
宝瑞赶到船坞的时候,就看到楚不返和远昊披着不成型外衫站在那里,显然他们也是仓促之间为了赶时间奔来的,却不见妖刀。
吵杂之间,所有人都赶来了,包括两个不听话的孩子。点灯的点灯,拿火把的拿火把,把黑夜照得通亮。
所有人都盯着一个方向。
宝瑞刚到的时候,也看见楚不返和远昊盯着那里。那里正是震远所在,地上躺着个人。那人的身边还落着个灯笼,里面的烛火想是因为灯笼的掉落移了位置,将灯笼的外罩燃了起来,燃起的火映在那人年轻的脸上,那上面写着惊愕、愤怒和痛苦。
两个孩子被娘亲捂在怀里,他们虽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但是也无法平静地面对一个鲜活生命的流逝。
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个年轻的小伙已经死了,因为他脸上的神色,因为他怒睁的双目,也因为看见了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淌着鲜血,就象下午灌水入坞时看到的海水,很快地将他胸前的衣襟染红。
没有人问死的人是谁,他身边掉落的灯笼,告诉人们他正是当值的巡夜,守的楚家船坞,这里泊着白日刚下水的六条新船。
这样的qíng形,毫无疑问,有不速之客闯入了这里,被巡夜发现,便夺了他的xing命。
因为家主的沉默,大家也都没有出声,只是都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呼吸。
这时大家又听到脚步声,望去只见穿着白色寝衣的妖刀披散的乱发飞奔过来。他连外衫都没有披,在关外长期养成的对风chuī糙动的警觉,使他成为最早赶到的人,楚不返和远昊赶到时,正好看见他追着一个黑影飞奔而去。
楚不返一直没说什么,也是因为他在等,等妖刀回来,等他的消息。
可是妖刀一边努力平息因为急速奔跑而激烈的呼吸,一边遗憾地摇头:“那人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只追出去一会,就失了踪影。看身形象是女子,使的长剑。”
楚不返蹲下身去,缓慢地解开死去那个年轻人腰带,又缓慢地拉开他的衣襟,一举一动象是怕惊醒了他似的,仿佛那人并不是死去了,而是睡着而已。那胸前伤口bào露出来,还渗着血,楚不返撕下自己外衫的一幅布,小心翼翼地将渗出的血抹去,仔细地查验伤口。
看了一会,他又象刚才那样,慢慢合上死者的衣襟,然后站直身来,郑重肯定地说:“不是长剑,是倭刀。只有一边刀口。”
倭刀,正是形如长剑一般细长略弯,但是只有一边刀口,不是双刃。
有人怒声骂了出来:“该死的杀千刀的倭寇!”
东海楚家在东海沿岸赫赫有名,楚家船厂在福州也有好几十年的光景,无人不知,所以楚家船厂只有自己人,所以在这里gān活的人都住在船厂里,为了照顾,为了守护船厂、船只的安全。楚家船厂和东海楚家一样出名,造船的同行也多,五个月来楚家船厂闭门造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已经不难想象,正是这样的风声传了出去,有倭人前来探密,又或者,前来意图破坏。
有人怒骂,有人愤恨,有人痛哭。
宝瑞站在楚不返身后,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他的侧脸,火光折she的yīn影下,她看到他额际渗出几滴微汗。
她知道那并不是因为炎热或者是寒冷。
楚不返这个人看起来永远都是那样冷静,甚至严肃冰冷。现在他应该是和其他人一样愤怒或者哀伤。但是他的手不象常人那样因为愤怒而紧握双拳,而是依然那样冷静自然地垂在身侧,他也没有瞪着怒目,没有咬牙切齿。哀伤,就更不会,作为楚家的家主,他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