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兄妹又多,平时只能穿哥哥姐姐们的旧衣裳。布料非常粗糙,硌手,而且打满补丁。打猪糙的时候,瞧见放风筝的乡长大人家的小姐,一身色彩鲜艳的绫罗绸缎,心里羡慕极了。但是娘亲家三代务农,是不可能穿上绸缎的。从有记事起,在娘亲心中,就有一个很qiáng烈的念头:我不要过每天割糙喂猪的日子,我要穿上绸缎,我也要悠闲地去踏青,放风筝。”
“这个天底下,人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每个等级的界线又是如此地明晰。你若是下等人,那么你周遭认识的人,肯定也全是下等人,今后你生的儿子、女儿,也统统全是下等人。我必须改变这种境况,而我所找到的办法,就是求学看书。”
“没有钱上学,便去学堂里当个粗使丫头。先生在里面教认字,我便躲在外边的糙丛里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断断续续地学,别人只需一两年便可以认全一百五十个常用字,我则整整用了五年。然后开始看书,借书看,借书抄。先是向学堂里的学子们借,再托学子们向先生们借,再托先生们向他们的朋友们借……这样,一直借到了你们爹爹那里。”
回想起往事,柳氏不禁唏嘘。这许多年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虽然缓慢,却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踏实,无惊无险。“我们并不是一见钟qíng,但我知道,他是可以改变我一生的人,这就足够了。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成为他的红颜知己,第三年,才有了你姐姐。”
“跟你爹爹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我追追寻的一切,这时候才刚刚开始。温家是名门望族,家教严明,你爹爹虽然悠游在外,但是逢年过节,必定回转家门。而且名门望族,就算纳妾,也都是在仕族人家中选取,纳民女为妾,只会让家族沦为笑柄。所以我绝口不提让他带我回京之事,因为在这之前,我要先办妥两件事qíng:第一,做到让他无法轻易抛却通州的一切;第二,吸引他每年都来小住一阵子。做好这两件事qíng之后,才能考虑如何回京,如何进入温家,而这一目标,我给自己定的时限是,十年。”
温婉看着柳氏平静的脸庞,心中不由地佩服起这个女子的坚忍和毅力。以平民身份进入贵族家庭,小说里的灰姑娘故事总是成功得那般轻而易举,而她却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来实现。没有奢求,没有急功近利,只是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走着,然后成功了。
“现在,坐在这里,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当初我不甘在糙丛里躲上五年,而是直接去找教书先生的话,必定会被直接赶出学堂,那便学不了字,看不了书,也便遇不上你爹爹。”
“如果当初有了你姐姐后,没有再耐心地等上这十年,而是直接央求你爹爹带我回京的话,虽然也有可能成功,但是更大的可能xing就是他一去不回,连婉儿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没错,机会是很宝贵,但是有些东西,比机会还要宝贵。因为机会不是唯一的,而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连弥补、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是自己的xing命,人都没了,那谈什么都是多余的。”
柳氏的话音缓缓地落下,便见温娴哭着从屋里出来,直直地跪到柳氏跟前:“娘亲,娴儿知道错了。”
柳氏也欣慰地落下泪来,唤了声“好娴儿”,便伸手拉了她起来,搂入怀中:“走到这一步,娘亲自身已经心满意足了,接下去,就是你们姐妹俩的将来了。以温家的地位,你们姐妹的婚配对象,必定是仕族人家,但为妻还是作妾,嫁入什么样的人家,便要由你们去努力了。”
“一般官家女儿,十五出阁,娴儿还有三年时间,婉儿则还有六年,时间还多的是,万事不要cao之过急。而且就算先为了妾又如何,妾室扶正又不是史无前例。一蹴而就固然轻松,但是这样的侥幸又能有几回?所以娘亲给你们的教诲便是,盯紧机会,稳中求胜。”
“嗯。”温婉点点头,确实是受教了,这个世界的生活法则。
母女三人吃完团圆饭,又坐着叙了番话,大抵是问些在宫里的qíng况。温娴说毓心公主虽然任xing,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进道理。只要在肯定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基础上,加以劝诫,她还是可以听进去的。
入夜,姐妹俩回房睡觉,温婉忽被温娴拉住问:“婉儿之前说的朱买臣、姜太公是什么人?”